石教授说:“这串项链里面,锁进了太多的眼泪,里面凝聚着一个爱qíng故事,对不对?”
我重重一点头,就将身子趴到膝盖上去。
散会的时候,石教授问茵茵:“你的朋友是谁?”茵茵说:“是三毛呀!那个写故事的人嘛!”
石教授表明他以前没有听过我。
那条被他说中了的项链,被我搁下了两三年,在倒吞眼泪的那几年里,就没有再去看它。
这一年,又开始戴了。我想,因为心qíng不再相同,这条项链的磁场必然会改变,因我正在开开心心的爱着它,带着往日快乐的回忆好好的活下去。
天衣无fèng
朋友常常笑我,说我的家等于卡夫卡书中的“城堡”,轻易不请人去,可说永远也不给人进去,总结一句话:“管得好紧。”
每听这种话,总是笑着说:“嗳,没有碗给你们吃饭呀!”
等到有一次由民生东路的房子移到现在定居的家来时,搬家工人对我说:“小姐,你的碗怎么那么多呀?才一个人。”方才发觉,自己的碗盘实在太多了,如果客人肯用这种粗碗吃饭,请上十几二十个人根本没有问题。
奇怪的是,一直把这些东西看成宝贝,反而忽略了它们的实用价值。这就失之太痴,也不合自然。
后来家居生活中,开始用这种老碗装菜装做,每用到它们,心里会对自己说:“真奢侈。”那种碗,最好不放白米,加些番薯签进去煮来盛,可能更富田园风味。
就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想到小摊子上的ròu羹面线,深夜里捧了这个大碗,穿一双木屐,把整条安静的巷子踏出卡卡、卡卡的回音,跑到好远的夜市去买面。当我把这种大花碗递给老板娘时,她笑着说:“呀唷!小姐,我这保丽龙做的碗没有细菌啦,你这种古早碗,看起来就怕死人呢。”
我捧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线,又一路卡卡、卡卡的走回来。那条巷子,因为加添了这唯一的拖板声,反而更加衬出它的寂静。
照片中的左上方那个蓝花大碗,是在淡水的锅碗店里找到的。那家店陈设的气派很大,由里而外,放满了各色各样的食具——都是现代的。幸好那位老板娘大发慈心,也具文化水准,沟通起来又快又gān脆。她,蹲在柜子底下拚命的替我翻,翻出了十几个同样的老碗来。说是同样的并不jīng确,当年,那些花彩可是手绘的,看似相同,其实细看上去,又没有一只是一样的。也因为这十几个老碗,使我和这家人做了朋友,每去淡水,必然去打个招呼,问候一声才走。
有趣的是,有一年回国,跑到台南新营去看朋友,朋友问我想看什么景色,我说——要看最老的锅碗店,风景不必了。
右下方那一个平平的盘子,就在新营的老店里被朋友和我翻箱倒柜似的大搜索之下,出现了。不是一个,是一叠。
回到台北,把这两组粗陶放在一起,突然发觉它们可以说是天衣无fèng的一套。
有那么偶尔的一次,一个女友来我家中做采访,我把这种碗里放满了冰块出来,请她在红茶中加冰。这个女友,看见那个碗,大大的羡慕了我一场,临走时,她说:“如果我结婚,什么礼物都不必送,就给我这一套碗和盘。”当时爱友心切,很希望她快快找到归宿,就说:“那你去进行呀!你结婚,就送了。”
自此以后,每次跟这位朋友打电话,总是探问她有没有好消息。朋友说:“咦!我不急,你急什么?”
我哪里是急什么别人的婚礼呢。所担心的是,那个女友一旦找到了饭票时,这套碗可得立即送去给她装饭呀!
老别针
双鱼左下方的一个大别针来源得自一场争执,老妈妈在市场坐着晒太阳织毛袜子,我经过,拍了一张她的照片。老妈妈反应快,去叫着骂人,被骂了,我一直道歉,不敢走,那是在秘鲁的古城“古斯哥”火车站前的市场里,她叫我买一双毛袜子做赔偿——照片费,我看那些袜子尺寸都太大了,不肯买,双方都有气,又是笑着骂着气着的,一看她的身上,那个披肩正中用这一只“狗和花环”的老别针扎着,便不吵了,搬了个板凳坐下来与她打商量,坐到太阳都偏西了,我的手上多了一双大毛袜子加这只极美的狗别针。老妈妈是最厉害的一个商人,她很凶,而且会说话,包括别针中间掉了一颗彩石都有理由——不然别人不当它是全新的?掉了一颗才知道是古董。老妈妈会用字,她知道文化人找的是古董,这也是她叫的——叫我文化人。我猜,她是个富人,不至只有这一个老别针的,再说,她要的价格是很高的,可以买一只小羊不再编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