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轮到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祈祷时,我总是划一个十字架,口中大声喊着:“圣父、圣子、圣灵——阿门。”就算结束。
而我公公的祈祷是很长很长的,他先为祖宗们祈祷,然后每一个家人,然后国家元首、部长、斗牛士——只有他喜欢的那几个,一直要祈祷到街上的警察们,才算完毕。
完毕之后,他开始数着念珠,这才开始他的夜课——念经。
公公念经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眼睛都快打竹篱笆了,靠在婆婆肩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所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因此学了好多次,都不会。
只要回到公婆家去,每一次出门我都请示婆婆,除非她同意,不然我就不好意思出去。
婆婆常常讲:“为什么又要出去呢?”
她不明白,先生和我在沙漠中住久了,一旦回到繁华的大都市来,玩心总是比较重些,况且我们还想趁着在度假,买些日用品回沙漠去。
就是有一天下午,又想跑到街上去玩,我不好讲,推着先生去跟婆婆讲。先生不肯去,他说要出去就gān脆“通知”一声,都那么大了,请示是不必的,因为“凡请必拒”。好了,只好由我去通知。
站在婆婆面前,说要出去玩,而且不回家吃晚饭,要晚上十一点才回去。
“那么多钟头在街上不冻死了?早点回来好了,还是回来吃晚饭吧!”婆婆说。
我看见公公在一旁看报,灵机一动,赶快讲:“爸爸,我们上街去找一串好大的橄榄木念珠,要找好久、好久的,你放我们去好不好嘛?”
公公听说要去买的是这件东西,好高兴的含笑催我走。
那一个下午,先生和我跑去逛街、买衣服、买皮鞋、看电影、吃小馆子,然后才去买下了一串念珠——好容易买到的东西,这才开开心心的坐地下车回去。
以后,那串念珠一直被我挂来挂去的,现在它正挂在台湾的家中。每见到它,往日欢乐的qíng怀就在记忆中浮现。我也祈祷,感谢天主给了我这么丰富的人生之旅和一段完整的爱qíng。
不向手工说再见
我们先看这张照片下面的那条粗麻淡色宽带子——它的来处,是西班牙南部的哈恩省。
这种带子,完全手工织做的,用来绑在驴子的身上,由驴背绕到驴肚子,中间穿过一个鞍子,给人骑时安稳些,不会滑来滑去。
当我那一年,由撒哈拉沙漠飞去丈夫的舅舅家度假时,吵着舅舅带我去看这种做马鞍、驴鞍的工匠店。舅舅笑着说,这种店铺实在等于没有了,在一般人都开汽车的今天,谁会去养一匹马或驴子来驮东西呢。
禁不起我的纠缠,那个好舅舅带着我到一个又一个酒吧去喝酒,一面喝一面打听什么地方还有这种匠人,半大不小的城里,打听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酒吧,在那儿,什么事qíng都有人晓得,比报纸的广告有效得多。
弯来弯去绕到huáng昏,才在一条涂得雪白的长墙角下,找到了一家半开的店铺。说它是个店铺吧,不如说是一家工作室。一个弯着腰的黑衣老人,坐在门口,手中拿着好结实的麻线,不用机器,一针一针在钉这种带子,好似早年的中国人纳布鞋底一般。
我远远的站住了脚,把那白墙、小店和老人,看了个够,却不举照相机。舅舅和我站着看,这个匠人低低的喊了一声:“午安!”
看那墙上挂满了的手工品,想到那位伟大的散文诗作家——璜拉蒙·希美纳斯的那本叫人一读首篇就会哭的书——《灰毛驴与我》,我轻轻的摸过一副皮革的小鞍子,眼前一匹温柔的小毛驴就浮现出来了。
“这副鞍子可不可以卖给我?大概多少钱?”缓缓的问,尽可能的柔和,对待这位老人。说时,一直看他那双粗糙极了的手。
“啊——不卖的,这是今生最后一副了。老了,做不动了。”老人沙哑的说,并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