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夜_作者:三毛(60)

2017-02-20 三毛

    夜风徐徐的chuī着,送来了花香,我们对着琥珀色的葡萄酒,说着已经过去了的哀愁,此时,我的重担慢慢的轻了下来。

    如果说,人生同舟过渡都算一份因缘,那么今夜坐在阳台上的我们,又是多少年才等待得来的一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举起杯来,凝望着眼前一张张可亲的笑脸,心里不再自责,不再怅然,有的只是似水的温柔。

    临去之前,莫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把乒乓球大小的小猫小狗来,夏米埃又抓了一把小huángjī给我们。

    “还可以留着卖嘛!”我说。

    “我们有自己的路线和手艺,巴赛隆纳去添了货,再从头来过,这东西不卖了。”莫里说。

    “钱够吗?”我又关心的问了一句。

    “不多,够了。”

    我们执意要送他们回港口去,这一回,他们居然睡在一间打烊的商店里。

    荷西与莫里重重的拥抱着,又友爱的拍拍夏米埃。轮到我了,莫里突然用日语轻轻说:“感谢你!保重了。”我笑着凝望着他,也说:“珍重,再见!”接着向他微微鞠了一躬,一如初见他的时候一样。

    在回家的路上,荷西突然提醒我:“明天约了工地的老守夜人来吃饭,你没忘了吧?”

    我没有忘,正在想要给这个没家的老人做些什么西班牙好菜。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深蓝色的夜空里,一颗颗寒星正向我眨眼呢!

永远的马利亚

    当我从兰赫先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时,恰好看见荷西正穿过对面的街道向我迎了上来。

    “可不可怕,兰赫说,那边公寓非派一个清洁工给我们呢,难怪房租要贵那么多。”我晃着已拿到手的新家钥匙,报告大新闻似的说着。

    “啊!”荷西无所谓的漫应了一句。

    “说是房租内有三千块是工人钱,三十家人,摊了四个工人,每天来家一两小时。我跟兰赫说,这种事qíng我可不喜欢,他竟然说不喜欢也没办法,这是规定。”我不太高兴的又在噜噜嗦嗦,一面用力打了一下路旁的一棵玫瑰花。

    荷西并没有回答我,在空旷无人的路上,他开始对着空气,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可怖表qíng,手掌弯弯的举着,好似要去突击什么东西似的,口中微微的发出好凶的声音,狠狠的说着。

    “小时候,几乎每一个带我的佣人都知道怎么欺负我,屁股上老是给偷掐得青青紫紫的,那时候胆子小,吃了她们多少苦头都不敢告状。嘻嘻——想不到二十年后也有轮到我回掐女佣人的一天,要来的这一个,不知是肥不肥,嘿嘿——。”

    荷西说出这样神经而又轻浮的话来实在令人生气,我斜瞪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想不到他竟在无人的糙坪上张牙舞爪的往我嘿嘿冷笑的欺了上来。

    “正经一点,人家不是你的佣人,要来的不过是个清洁工人罢了。”我厉喝着,跳开了一步。

    “哈哈,都一样——都一样。”荷西又用恐怖片内复仇者的声音低喊着,假装笨重的摇晃着身体。

    我空踢了荷西一脚,转身很快的逃回家去。

    那一天我们在理搬家的杂物,荷西一直很兴奋的样子。“兰赫有没有说,这个工人到底做什么事qíng?”他有趣的问着。

    “吸尘、换chuáng单、擦洗澡间,还有什么事就随我们了,反正每天来一下。”

    “给她做了这些事,那你呢?”荷西惊奇的喊着。“我吗?买菜、煮两顿饭、洗衣、烫衣、洗碗、浇花、理衣柜、擦皮鞋、改衣服、烘蛋糕、写信、画画、看书,还要散步、睡觉,很忙的。”

    “三毛,你真会说话。”荷西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qíng笑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