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忘掉了她的“虚拟式”问说:“你为什么抱羊?在什么地方抱羊?”
我答:“有一次,还打了一只羊的耳光呢。”
教室里突然出现一片羊声,大家开始说羊。说到后来起了争论,是澳洲的羊好,还是纽西兰的羊毛多。老师说:“好——现在休息十分钟再上课。”
这一休息,我一推椅子,向月凤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会意,两个人一同跑到走廊上去。我拉了她一把,说:“我们去楼下买书。快,只有十分钟。”
那下一小时,并没有上课,包括老师在内都不肯进入文法。就听见:“那你的国家是比美国热qíng罗?”“那你没有永久居留怎么躲?”“那你原来还是顿顿吃日本菜呀?”“那你一回去不是就要被杀掉了吗?”“那你先生在瑞士,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那你靠什么过日子?”“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转美术课?”“那跟你同居的美国朋友讲不讲什么时候跟你结婚?”“那这样子怎么成?”“那不如算了!”“那——”
下课时间到了,大家噼哩啪啦推椅子,还在说个没完。下楼梯时又喊又叫又挥手:“后天见!后天见!”
我站在走廊上决不定回不回公寓。这时,老师艾琳走过我,她说:“你刚才说不会发音我的姓,那没关系。我除了丈夫的姓之外,还有一个本姓,叫做VELA。这是西班牙文。”我笑看着她,用英文说:“帆。帆船。”
“好——对了,我是一面帆。”她说:“亲爱的,因为你的到来,为我们的班上,chuī来了贸易风。”
我说:“好——那么我们一起乘风破làng的来航它一场冬季班吧!”
回到寂静的公寓,我摊开信纸,对父母写家书。写着写着,发觉信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我发现,在国际同学的班级里,同舟共济的心qíng彼此呼应,我们是一群满怀寂寞的类形——在这星条旗下。我自信,这将会是一场好玩的学校生活。至于读英文嘛,那又不是我的唯一目标,课程简单,可以应付有余。我的老师,是一个充满爱心又有幽默感的女士,在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里,我确信她不会体罚我。这一点,对于我的安全感,有着极大的安抚作用。”
想了一会,提笔再写:“我的计划可能会有改变。念完冬季班,那个chūn天来临的时候,我想留下来,跟着老师进入校园的chūn花。你们放心,我从今日开始,是一个极快乐的美国居民。最重要的是;老师说——不必考试,只需游戏读书。竞争一不存在,我的心,充满了对于生命的感激和喜悦。注意,我夏天才回来啦!”
又写了一段:“这里的生活简单,开销比台北那种人qíng来往省了太多。一季的学费,比不上台北任何英文补习班。经济实惠,钱一下多出来了。勿念。”
我去邮局寄信,那位扶拐杖卖邮票的先生,突然说:“出了一套新邮票,都是花的。我给你小额的,贴满芳香,寄去你的国家好吗?”
这是一个美国人在西雅图的卫星小城,第一次主动的对我讲了一串话。我投邮,出了邮局,看见飘动的星条旗,竟然感到,那些星星,即使在白天,怎么那么顺眼又明亮呢。
如果教室像游乐场
当我的车子开进校园中去找停车位时,同学阿敏的身影正在一棵树下掠过。我把车子锁好,发足狂奔,开始追人,口里叫着他的名字。追到阿敏时,拍的打他一下,这才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上学不过三五次,对于这种学校生活已经着了迷。初上课时以为功课简单,抱着轻敌的自在而去。每周几堂课事实上算不得什么,老师艾琳也是个不bī人的好家伙。可是课后的作业留得那么多,几十页的习题加上一个短篇小说分析,那不上课的日子就有得忙了。
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很实心的人,文法填充每一条都好好写,小说里的单字也是查得完全了解才去教室。这样认真的念书,虽然什么目的也没有,还是当它一回事似的在做,做得像真的一样,比较好玩。
我在教室里挂外套,放书籍,再把一大盘各色糖果放在桌上,这才对阿敏说:“刚才停车场边的那只松鼠又出来了,看到没有?”
阿敏听不懂松鼠这个英文字,我就形容给他听:“是一种树林里的小动物,有着长——长——毛——毛的尾巴,它吃东西时,像这样……”说着丢了一颗糖给六十岁的阿敏,接着自己剥一颗,做松鼠吃东西的样子。阿敏就懂了。这时第三个同学走进教室;必然是我们这三个最早到。伊朗女同学一进来就喊:“快点,拿来抄。”我把习题向她一推,她不讲话,口里咬着水果糖,哗哗抄我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