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要。你们看不看我都要定了,可以先去贷款,再叫西班牙银行汇过来,不然我——。”
“不要急嘛!吓死人了!你听话,不要激动,洗一个热水澡,快快去睡,明天——。”
“什么明天?妈妈,你亲眼看到的,我什么都没有真心要过,现在我要了而我一时没有你们一时也拿不出来那我急不急呢西班牙那边是定期的还要等期满,那我——。”“妹妹,你安静、安静,爸爸有存款,你不要急成这种样子,安静下来,去吃安眠药。爸爸这点钱还有,答应你,不要心乱,去睡觉。不过爸爸还是要去看过。”爸爸在分机讲话,我听见了,大声抽了一口气,说了一个:“好”,又讲:“对不起。”
“爸爸,你看那棵樱花,你看。”
爸爸站在赖家的小楼门口,探头向院子里看了一看,和蔼的说:“看见了!看见了!”
他哪里看见什么花呢,他看见的是女儿在恋爱的一颗心。
爸爸妈妈初见赖老师、寿美、依缦。而依伶,因为送包心菜去过,是认识的。爸爸妈妈喜欢上了这家人。其实,两家人很像。
妈妈开始谈起一同去代书那儿办过户的事qíng,赖家的人,给了我一幢他们也是心爱的房子,那种表qíng,谦卑得好似对不起我似的。他们一定要减价,说是房子给了我。他们心里太快乐了。我们一定不肯他们减价,赖老师很坚持,不肯多讲,定要减。
我在微雨中跟在爸爸妈妈的伞下一路走回家。我又讲那棵花,爸爸说,他确定看见了。妈妈说:“那‘名人世界’就要出租了?”
寿美跟我说,他们的那幢新房子要等四月中旬才能搬过去,我能不能等呢?
是我的东西,当然能等,我欣欣然的等待,不敢再常常去,免得给人压力。
没敢跟“名人世界”的邻居讲起要搬家的事。相处太融洽了,如果早就说起搬家,大家要难过的。既然一定难过,不如晚些才伤心。
跟街头的朋友,我说了。卖水果的那位正在替顾客削水果,一听,就说:“那你以后就不会回来了。”我向他保证一定回来的。他说:“难罗!我会很想念你,我太太也会想念你。”说着他给了我一个苹果,一定不肯收钱。
卖画的朋友听我快要搬了,一定要请我去吃水饺,一定要吃。我去吃,他在街口做生意,向饺子店的老板娘减:“叫她多吃,切些卤菜,向我收钱。”
邻居们在我心里依依不舍,有时,听见他们的钥匙在开门,我会主动的跑出去,喊一声:“下班了吗?早些休息。”
如果他们没在做什么,我也会主动的跑去邻居家坐一会儿,不然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相聚的时间一天一天短了,我心里悲伤,而他们不知道。
当寿美在四月份一个明媚的天气里,将那一串串钥匙jiāo在我手中的时候,我看见她眼中好似闪过一层泪光。赖老师的那串,连钥匙圈都给了我。依伶、依缦没有看见,她们在拚命帮着搬家工人运东西。告别的时候,寿美回了一下头,她又回了一下头,在那一霎间,我怕她就要热泪奔流。一直说:“还是你们的家,随时回来,永远欢迎你们来的。”
小屋空了,我进去,发觉清洁公司的人在替我打扫,我吃了一惊。jiāo给我的,是一幢完完全全gān净的屋子。这种做法,在中国,可能不多,人走了,还替他人着想,先付了钱,要把地板擦得雪亮的给我。
清洁工人也走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个衣柜一个抽屉的开开关关。进入依伶、依缦的睡房,看见抽屉上贴着一块块小纸片,上面,童稚的字迹,写着——制服、袜子、手帕……”这些字,是她们儿童时代一笔一划写下来,再用心贴在每一格抽屉上的。住了十一年的房子,不要说她们,注视着这些字,在安静的小房间里,我看得呆了过去。
想,就留下这间卧室吧,不去动它,也算是个纪念。可是我一个人要两间卧室三个chuáng做什么?
家具走了,竹帘拆了,盆景走了,花瓶走了,鱼缸不在了,书籍不见了,而我的朋友,也走了。对着一帘窗外的花朵,感觉到的竟然是一份说不出的寂寥。这个房子,突然失去了生机。
“名人世界”的家一时还不能搬,我决定将家具、盆景、电话和一切的墙上饰物都留下来。这样妈妈出租的时候,别人看了悦目,就会很快租掉的。虽然,舍不得那个带着浓烈欧洲古老风味的大chuáng。那本来就是一种古典欧风味道的布置,是我慢慢经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