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诺深黑的直短头发和刷子一般的小胡子使他在月光、火光及电视荧光的jiāo错里显得有些怪异,他的眼白多于瞳仁,那么专心看电视的样子使我觉得他是一只有着发亮毛皮的野láng,一只有若我给他取的外号——“银眼睛”一般闪着凶光露着白齿的láng。
奥克塔维沃的气质又是完全不同的了,他是修长而优美的少年,棕色的软发在月光下贴服的披在一只眼睛上,苍白的长手指托着他还没有服兵役的童稚的脸。
在工作室里,他不止帮我做木框,也喜欢看我带去的一张一张黑白素描,他可以看很久,看得忘了他的工作。
我盯着他看,心里在想,如果培植这个孩子成为一个读书人,加上他生活的环境,是不是有一天能够造就出加纳利群岛一个伟大的田园诗人呢?
而我为什么仍然将书本的教育看得那么重要,难道做一个乡村的木匠便不及一个诗人吗?
我又想到自已我不清楚我是谁,为什么在这千山万水的异乡,在这夏日的糙原上跟三个加纳利群岛的乡下人一起看电视。我的来处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拉蒙在远处擦枪,我们的四把枪一字排开,枪筒发出yīn森的寒光来。他做事的样子十分专注而仔细,微胖的身材使人误觉这是迟钝,其实打飞靶的人是不可能反应缓慢的,他只是沉静土气得好似一块木头。
“拉蒙!”我轻喊着。
“嗯!”
“gān什么要打野兔,你?”
“有很多呢!”
“gān什么杀害生命?”
拉蒙笑笑,也讲不出理由来。
“明天早晨我们只打罐子好不好?”
“不好。”
“我觉得打猎很残忍。”
“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拉蒙慢吞吞的样子说不出话来。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他这句话里,还是不要再谈下去的好。
电视片演完了,巧诺满意的叹了口气,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电视里的故事还是把他唬得怪厉害的。
我收拾了残食去喂戈利菲,其实它已经跟我们一块儿吃过些了。
我们拿出自己的毛毯来盖在身上,枕着石头便躺下了。“谁去dòng里睡?”巧诺说。
没有人回答。
“ECHO去不去?”又问。
“我是露天的,这里比较gān净。”我说。
“既然谁都不去dòng里,买下它又做什么用呢。”“冬天上来再睡好了,先要做些小工程才住得进去呢!”我说。
“冬天禁猎呢!”拉蒙说。
“又不是上来杀兔子的!”我说。
这时我们都包上了毛毯,巧诺不知什么地方又摸出来了一个收音机,反正他是不肯谛听大自然声音的毛孩子。“明天几点起来?”我问。
“五点半左右。”拉蒙说。
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毯子窝窝紧,然后闭上了眼睛。
收音机放得很小声,细微得随风飘散的音乐在糙原上回dàng着。
“ECHO”奥克塔维沃悄悄的喊我。
“什么?”
“你念过书?”
“一点点,为什么?”
“书里有什么?”
“有信息,我的孩子,各色各样的信息。”
称呼别人——“我的孩子”是加纳利群岛的一句惯用语,街上不认识的人问路也是这么叫来叫去的。
“做木匠是低贱的工作吗?”又是奥克塔维沃在问,他的声音疲倦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