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涣帮完忙已是深夜,路过自家羊圈,爹娘已经睡了,羊羔子也蜷在母羊肚子下睡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羊屁股里突然冒出一个头:“李木!”紧接着冒出几个人头:“李木!”
这几个人都是他可亲可敬颠倒是非的同学,角落的正是点头点得最用力那个,为首的正是吼得最大声那个,名叫安泰,来是为了求和。
“你们该道歉的是钟聪。”周涣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地走了,筹措如何报复小流氓们。
安泰笑着拉住人:“别走嘛,这不是你好说话嘛,我们向你道歉了你再跟钟聪说,也是一样的嘛。”
周涣懒懒掀开一丝眼皮,安泰接着说:“其实我们也知道张聪是被谁欺负的,除了王土张长那俩流氓谁还这么狠?刚才我们也去钟家看了,可是钟聪不愿见我们,情急之下才来找你。”
周涣嗤了一声:“别说得那么好听,为何要做伪证?”
安泰搓手道:“我们不作证的话王土和张长就会被退学,他们上学时就作恶多端,退学没处撒野,就把气往我们这些害他没书读的人身上撒了。”
“哦。”
安泰拦住急道:“我们也是情非得已,张聪懦弱胆小,满口之乎者也,只有夫子喜欢他,王土家里有钱,又是有名的小流氓,平时就爱招徕小弟,大家都巴结他,又不敢惹他。”
“便因为张聪懦弱胆小,王土蛮横有钱,所以你们就欺软怕硬?你们才十二三岁啊,嗤,就这么会衡权利弊巴结权贵……”周涣转头问。
他们也才十二三岁,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心机,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和刺骨的寒意郁结在心。这哪里是孩子,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是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不会知道如何衡权利弊,不会知道如何在关键时刻牺牲他人自保。
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有些尴尬,话又是一针见血,安泰脸上挂不住,瞧了瞧周涣,嘴角忽而得逞地勾起来,直起脊背,道:“……够了!李木你别假清高,你之前可比我们还巴结他俩!你忘了王土让你钻狗洞的事了?”
受小流氓欺凌的人,要么红眼还击头破血流,要么自认倒霉息事宁人,要么遵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规矩,做了王土的小弟。
巴结的人多了,王土便定下规矩:想成为他的小弟可不是简单的事,得通过考验。李木不爱学习这点深得王土青眼,所以李木成他小弟那天,王土特地开了后门,喊来围观爬狗洞的也只有张长和几个亲近兄弟。
周涣嘿然,这是企图从李木身上找黑点以降低罪恶感呢。
他不惮用相同方式回馈安泰,反正自己本就是耍嘴皮子的翘楚,还击道:“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看王土平时也没指使你们欺负钟聪,你们欺负得挺主动,挺自觉,挺持久,挺乐此不疲的。”
学堂的墙角被耗子打了个洞,带全家老小招摇过市,坐那的小姑娘再怎么也不愿坐那了,夫子便让钟聪和她交换座位,钟聪抱着课本与笔墨来到新座位,小姑娘拽他袖子。
“你能不能别坐我的椅子啊?”
钟聪对上那道恳求的目光:“为何?”
“脏。”
“……”
“上梁不正下梁歪,钟从风被问斩了,钟聪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代父老乡亲教训一下他又怎么了?”
这群人现在还逮着钟从风不放。大晁刑法再严厉也没严厉到卖饺子被问斩的地步。周涣怒极反笑道:“好一个正义使者,那我问你,你可知钟从风被问斩是为了什么,他犯了何罪?”
安泰转了转眼珠摇头,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只是看到大家都说钟从风不是好人所以掺一脚罢了。
月色霜冷,周涣根本不想跟这种小人浪费口舌,扯出袖子欲扬长而去,月影下柳梢头后却冒出一个人影,在阒静的夜里解释说:“我爹资敌获罪。”
“好嘛是资敌罪,”安泰低声问同伙,“资敌是什么?”
“资助敌人,通/奸叛国。”
“哦,卖国贼啊~”安泰咧起了嘴,嘲弄地盯着钟聪,“卖/国贼难道不能骂?卖/国贼的儿子难道不能骂?大节有亏之人的儿子,难道就不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