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眼睁睁目睹悲剧重现,什么也不做?”
含墨眸子盯着他:“你想做什么?在这里你的善意无非是自欺欺人,自我宽慰。”
“你……!”与她说话必然硝烟四起,周涣怒不可遏,咬牙,“一派胡言!既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我待在这里头干什么,让我出去!”
“由不得你。”
“雨师妾!”
话落,啪地一声,却是胖女人丢开鞭子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这下周涣无暇拌嘴,随雨师妾走出逼仄的房间。门外站着个清丽佳人。他疑惑地望向雨师妾,雨师妾示意静观其变。
只见佳人周身粉纱,一抹水红裙摆如飞湍瀑流。扶栏而下,天光中是一张与喜儿三分肖似、俊秀得过分的姣好面容。
胖女人后脚跟一勾,嘭地关上门,也掩住屋里众多女孩的命运。讨好地迎上去,道:“璇玑姑娘,什么春风把您吹来了,这种腌臜地会脏了您。”
被唤作璇玑的美人目光逡巡,将睡未睡,更添迷胧的美。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道:“春倦秋困,骨头透着懒劲,想向管事妈妈讨个梳洗丫鬟……”她的目光滞在少女身上,“这是做什么?”
“妈妈新买来的女孩儿,人不大脾气不小,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妈妈嘱托我管教管教呢。”胖女人赔笑着说,“姑娘快回去吧,这不是你来得的地方,若让妈妈知道你跑这来非得罚我们不可。”
璇玑笑出声,声音轻轻的像挠一片云彩,道:“有什么来得来不得,我是个卖身的妓子,都是一样的人。”
胖女人陪笑。璇玑眨了眨眼,也不为难他们,但却提了个要求,她美目流眄,上下打量少女许久,拔下金钗子,要求把那病姑娘梳洗干净后送到她房间去。
胖女人张大嘴,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她,道:“这……姑娘要丫鬟,只要您开口,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我都松来,这病秧子半死不活的哪配得上您金枝玉叶。”
周涣腹诽道:你也知道她被你折磨得半死不活。
璇玑蹙眉:“姐姐又忘了,璇玑说过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璇玑靠这张脸吃饭,大家也靠脸吃饭,都是靠自己吃饭,有什么三六九等。”
璇玑是褪花时炙手可热的花魁,多少达官贵族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门口那,张公子今天送的礼物还没拆呢,老鸨给她吃穿用度用最好的,楼里的人巴结还来不及,不过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丫头罢了,胖女人焉敢不从,又受了金钗恩惠,立马双手奉上。
璇玑离开,病少女离开。雨师妾离开地下室,半是陈述半是感慨地道:“断玉琀虽为人疯癫,但说的话并无不可信。”
周涣以为他临走前那一句不过疯言疯语,原来是提醒他。但他对这个草芥人命的疯子实在无好感可言。他拜入无名山,研究的是黄老之说,讲究的是修身养性、博爱众生的善道,绝非是因赏花被打扰便褫夺他人性命的变态。
“……你为什么带我看这些?别又是因为师父所托。”周涣顿了顿,忽然问,“你与师父关系虽好,但还不到为了对方徒弟事必躬亲的地步,你为了什么?”
“……既然还想救喜儿,便闭嘴。”雨师妾细细思忖,拂袖跃上高处屋檐,准备看下一处情景。
她选了个好地方,甚是微妙,透过窗户得见屋内立着刚才的少女,是璇玑的房间。
名叫花奴的少女已经收拾干净,露出清秀的面庞,坐在桌边拘谨胆怯地打量屋子,潮红退了许多,看来老鸨着实疼爱璇玑,连请大夫都是请的最好的。
周涣在房顶上望着这一切,觉得花奴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门扉排开,一只纤细光洁的脚踩在羊毛毯子上,足铃一动,花奴惊吓地竖起来,惨白的脸。
璇玑踢了踢脚,大大方方抬脸一笑:“脑袋还晕不晕?”
花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璇玑不解其意,但并没放心上,朝贵妃榻走去,红绡一动,环佩琳琅,挥手招她。
脚忽地被抓住,璇玑吓了一跳,望着脚边的人。她半蹲在盆边,一手扶着盆沿一手要捉她的脚,苍白的嘴唇紧张地抿紧,额头有细汗,惊恐于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