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_作者:云汜(212)

2019-10-16 云汜

    气氛太过沉闷,正要说个俏皮话活跃活跃。她突然问:“周涣,假如一个人利用了你,你会不会恨她?”
    周涣张了张口,唇角还带着笑意,反问道:“那个人是你?”
    她只是用尚还清明的眼睛觑看。
    “不会。”他笃定地再确定一次,“当然不会。”
    “……为何?”
    带着些许试问,些许肯定,周涣道:“你的利用,肯定是好事吧。”
    雨师妾睁大了眼睛,却又垂下,用长睫盖住那双黑漆漆的琉璃,不知笑他还是笑自己,嗤道:“我非光明正义之士,做事不过为了达成目的,今日是对的事,或许换到明日就成了罪大恶极。如果这个利用会让你丧命,你还会这么想?”
    “是不是九重天的命令?”周涣反问。
    洞内的篝火,洞外的雪光,头顶的月华,腰间的铃铛,万物光华都盛在这双眼睛中,几近灼人。被这样坦然无畏的目光注视着,避无可避,遁无可遁。
    雨师妾缓缓抬手遮住眼睫。
    “是”,短短一个字锵然落地。
    周涣欲言又止,忽然有种直觉,告诉他不能再问下去,好像再问下去结局会愈发难以控制难以接受,朝不可逆转的方向驶去。
    良久,他选择相信。
    月明星稀,风从旷野吹来。这份信赖不止源于对同伴的信任,还因为她是她。
    雨师妾移回目光。
    以往二人相处往往剑拔弩张、恶言相向,如今却在这就着月色抵膝长谈,今非昔比,人世无常,说得便是如此罢。
    翌日大早。其他人得了米早捱不住饥饿煮成粥喝下去,片刻后竟都哀声连天痛得满地打滚。
    周涣不曾仔细研习过医术,对眼前的一切束手无策。这时风雪大作,钟聪如约而来,痛得最严重的人立马操家伙扑过去。
    钟聪略微偏头,雪虎抬起脸盆大的爪子,怒吼一声,爪子一拍,那人的脸瞬间多了几道血淋淋的抓痕,砰地声落在地面痛得不停翻滚。
    目光冷冷的,钟聪嫌弃地啐道:“还以为我是那个愿打愿骂的小废物?怎么,发现米有问题?”
    “那时我也没说给你们的东西是没问题的啊。”钟聪抬起手,咯咯地笑了。
    他们已经照他说的做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妇人泣涕涟涟。
    钟聪仿佛想起前尘往事,嘿然道:“当年你们又放过我了么?”
    本指望多点吃的便多份活下去的希望,却被钟聪反将一军,身体状况愈发差劲。那些人哎哟地哼唧,诅咒钟聪不得好死。
    咒人恶词早在三十年前便听个遍,没什么新意,况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人都要死了,留他们耍耍嘴皮子就当积阴德,虽然他隶属妖类,死了就是灰飞烟灭,没什么阴德要积。
    钟聪把草药扔给雨师妾,讽道:“你不是不信吗,我把猗兰花带来了,这下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见到猗兰花的那刻,她的脸毫无血色。
    钟聪秉持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眼神问向周涣:“青涯哥哥,思考了一晚上,怎么样?”
    周涣托腮问道:“我倒是好奇,为何你偏偏要我的一条腿?”
    钟聪笑道:“这不是你咎由自取吗?”当年他被打折一条腿,现在是报复回去的时候。
    周涣放下手臂似笑非笑。钟聪抬起怨毒的眼睛,刚才还清明天真的孩子眼睛转眼布满布满毒意。
    “我以为你跟这些人不一样,可到头来你还是要护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周涣轻轻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遭遇贫道同情,你要报仇我亦不会事后谴责,可你知道这里多少人是无辜的?”
    因为雪崩死的那几个,一个是梁州人士,离这十万八千里远,孀居老母靠绣活送他读书,今年刚中试子,想着把雪藕带回去治老娘熬瞎的双眼,让她见见自己的儿子是何等人中龙凤,可他死在他手中,他娘还在等着儿子回去。
    还有一个是闽州人士,这辈子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来到玩月城。妻子小产,他便想求得雪藕治好妻子的产后忧疾,岂料会葬身雪海。他的妻子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丈夫,不晓得还活不活得下去。一个家便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