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_作者:云汜(23)

2019-10-16 云汜

    她是老鸨捡回来的孩子,寒冬腊月,一个女婴躺在青楼门口算什么意思呢?她由襁褓长到七八岁,开始学琴瑟琵琶,学惊鸿秀舞,在十三岁时一舞惊人,被一个富商买下。她那时候也是花一般的年纪。
    花奴瞪大了眼。璇玑却只是狡黠地眨了眨眼,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他人的故事。
    “对了,忙活大半天,还没正经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花奴。”
    “花奴花奴,”她念了两遍,“真晦气,从今往后,你便叫花不如吧。”
    周涣收回目光。
    《牡丹判》中,花魁微垣是老鸨从人贩子手里买下的孩子,在此之前辗转经手多次,吃过不少苦,正是因为如此,感同身受,所以璇玑想要救她们。
    而花不如,不正是……看着泣涕涟涟的少女,身影与那个精打细算聒噪吵闹的身影重叠,情理之中而又出乎意料。
    《牡丹判》的原型是璇玑,璇玑多年前已逝,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对她如此了解的只有花不如,那《牡丹判》的作者花间客是……
    雨师妾广袖一挥,沁凉风起,来到下一处。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川流不息,车水马龙,令人想起一句话:逝者如斯夫。但与别处不同,这波人山人海并不同赶集般满足目的,只见大部分朝江岸奔去。
    他外出打听消息。
    过了一会儿,挤回来,理了理袖子道:“刚抓了个路人问,璇玑收留花不如已是几个月前的事,现在正在举办芳华会。”
    雨师妾也是第一次来玉虚幻境,疑惑道:“芳华会?”
    “是淮城的旧俗了,沿袭了几十年,是那些画舫搞出来的,”他嗯了一声,点头,“每三年举办一次,用来遴选谁家的姑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雨师妾冷嗤一声,区区遴选美人,竟也引得万人空巷。饥寒起盗心,温饱思淫/欲。为乐,非也。非以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以为不乐也。
    周涣见她表情便知道心里又在嘲讽什么,这两天相处下来,居然觉得习惯了。无语地解释道:“这和一般遴选美人不同——在设施上各家都卯足劲砸银,唯恐失面子,因而极致辉煌奢靡。你看江心处的建筑,便是伙同搭建的场地,名叫锳洲。再献出自家最得意的美人儿分别比试才、艺、情,胜者为魁首,便是花魁。”
    “上届花魁便是璇玑,褪花时因此将璇玑捧为和璧隋珠,不知此次是否还是璇玑。”周涣摩挲下巴,眼眸如鉴映蓝天,似一汪小院清池。
    “你要去?”雨师妾问。
    “为什么不去?”周涣反问,说罢递来一块木琢的花牌,是赴芳华会的信物,示意她跟着。这是璇玑真正出名的舞,正是因这场舞会逢窦靖夷。
    芳华会原先只是达官贵客的赏会,但美人谁都爱,渐渐面向百姓。他去得晚了些,各大青楼已无花牌售卖,倒是青楼前有些囤货居奇者。周涣出门在外并无多少银两,肉痛地买下,请教姓名,囤货居奇者摆了摆手:“不必,老夫姓黄名牛。”
    金阊大道多酒楼,如花小妓立楼头,夜深能唱吴中曲,劝君一醉消千忧。
    赴会者要么是达官贵族,要么是富商纨绔,也只有这两类人能一掷千金声色犬马,还有第三种人是例外,比如周涣,迫于喜儿之事屈尊于雨师妾麾下。
    天高云淡日,春日融融,锳洲草长莺飞。连着江岸的长堤两旁爬满翠绿薜荔藤,远望犹一道墨玉披帛,碧中点缀粉杜鹃与山茶。日光下花露盈盈,愈发娇嫩明媚。门口垂着万千垂丝海棠,红肥绿瘦,暗香徐徐。极致风雅,极致奢靡。
    遥望锳洲,只见红飞翠舞,玉动珠摇。律吕起,宫调升,香尘袅袅,开始了。
    凝香阁一曲清商。仪凤谐清曲,回鸾应雅声,轮到褪花时,十二名少女依次进场,都怀抱陶罐,每个陶罐掺了不同量的清水,围城一个圈。
    璇玑出场。一身红绡,莹白肌肤在轻纱中若隐若现。云髻高绾,红玉牡丹。天光中将她的雪白的颈削得阴阳分明,像一只遗世的白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