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他冲动,雨师妾摁住周涣。这时,夜空响起童稚笑声,那是孩童的笑声。
谷伯身形一震:“……支颐?”
“支颐?支颐!”梁秋瞪大了眼,和他寻找笑声来源。
“支颐,支颐是你么!支颐?!”
“支颐!!!”
二人跌跌撞撞向坡顶爬去,坡顶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小姑娘,满怀的星光与月色。
周涣咦了一声,雨师妾道:“那是鬼。”
“啊?”周涣觉得自己更要咦了。
“支颐!你终于来看爹了!”梁秋激动不已。
“……爹爹?”小姑娘刚从阴间提出来,思绪都是缓慢的,两只黑溜溜的眼流露出迷茫的神色,半晌,道:“你不是我爹爹。”
梁秋尴尬地收回手,谷伯目光闪烁,人/皮面具委地,露出并没那般苍老的容颜:“……你不认识他,那你可认识我?”
“爹爹?!”袁支颐没有片刻迟疑,欢呼雀跃地扑进他怀里。但她并没成功,直直穿过谷伯的身体摔在地上。
她爬起来,疑惑的表情夹杂孩童的不谙世事,问道:“爹爹,我怎么了?”
谷伯已是阖眸不忍卒读,梁秋哽咽道:“孩子,你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概念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还太过模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冲梁秋挥道:“怎么会呢,我的手在呀,哪有不在?”
梁秋走近,蹲下,平视,想裹住她的手。
但他的手直直穿过,好似握着空气。
“这就是,不在了。”
“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不出那个点子,兴许一切都不会……都不会……”扑通一声,双膝摁地,谷伯掩面悲泣。
狂风呼啸得更高更远,月黑风高夜,阴阳相逢,往事拉开帘幕。
当年阮氏嫁与袁惇,夫妻伉俪情深,唯一不足便是无后。因此袁杜氏没少鼓捣休妻,阮氏以泪洗面。
谷伯,不,或许该称之为梁谷,向二人出了个主意——偷梁换柱。
他的堂弟夫妇正经历天灾,庄稼颗粒无收,贫苦农家养不起孩子,但弟妹已怀了身孕。
二人相视一眼,别无他路,只得点头。于是第三日,禀明袁杜氏后浩浩荡荡地向闽州梁家庄出发。
约摸两个月后,袁惇写信言送子观音有求必应,阮氏有孕,只是阮氏身子骨本不适合生育,是送子娘娘看在袁家福荫上送的,因此这段时间只能借住寺庙,蒙浴佛光,不能回乡以侍双膝,不孝不孝。
袁杜氏大喜过望,昨夜在梦里听孙孙唤了无数次奶奶,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哪管什么孝不孝,儿子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便是最大的孝道。
几个月后,妇人诞下一对龙凤胎,但为母心软,不肯将双子都赠人,于是,男婴给了袁家,女婴留在闽州梁家庄。袁惇夫妇抱着男婴浩浩荡荡回家。
终于抱上孙子的袁杜氏大喜过望,给孩子取名袁赋,望他日后成龙、蟾宫折桂,还托人打了副白玉长命锁。
袁惇、阮氏,包括谷浪,都以为这个家会太平,甚至会一直和和美美下去。
但事情的变故便在一年后,一位老僧抱来当年的女婴,口念阿弥陀佛,说来归还孩子。
谷浪想赶走这和尚,老僧笑而不语,一封信卧在他手上。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信纸角落印着一点红色。
老僧道:“阿弥陀佛,梁家村洪水泛滥,瘟疫横生,寺院收留灾难流民,流民中有位女施主,弥留之际将婴孩托付与贫僧,贫僧特前来完成女施主夙愿。阿弥陀佛,兰因絮果,现业维深。婴孩名曰支颐。”
说罢拂袖而去,不留凡尘。
谷浪叹了口气,如实告知夫妻二人。二人见女婴雪团子般精致乖巧,爱不释手,于是向袁杜氏解释。
岂料袁杜氏勃然大怒,不仅怒恨他没脑子而且痛骂支颐是野种。袁惇再三哀求,袁杜氏脸色难看得像暴雨压境前宁静的天,冷漠地抱着袁赋走。
三日后,真正的暴风雨来临,袁杜氏让阮氏当众淹死婴孩。这也正对应老板同周涣形容的那一幕。万幸的是在围观的人总算有点良心,哀求下袁杜氏不好赶尽杀绝,还是放过女婴,但女婴想被她认作孙女则是痴心妄想,女婴被送给谷浪做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