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认回孙女,倒不是什么良心发现。
“我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酱园该交给后辈了。”
“儿子不懂商贾之道,是该培养赋儿接替袁家家业。”
袁杜氏猛然拍桌摇头:“糊涂,怎么可以用赋儿。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赋儿是要读圣贤书的人!”
拿不准母亲什么意思,袁惇满脸困惑。袁杜氏放下香茗,勾唇道:“梁谷家的丫头,不正看起来怪机灵的?” 二人正待在后院的监工屋子,顺着窗外望去满院飘香人来人往,窗外划过一个娇小影子,如同菜田的蝴蝶。她糯糯地唤声阿爹,梁谷便半蹲身子让她喂水。
阳光熹微,桃李芳园,天伦乐事,其乐融融。
“——那女孩看着乖巧听话,且常年出入酱园,若赋儿落榜,还能从他妹妹手里接管酱园,他妹妹给他养老送终……”
袁惇收回目光:“娘,我们这样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毕竟这几年都是梁谷独自抚养她,现在却要讨回来为赋儿铺后路……”
袁杜氏咚地声放下茶杯,细长的柳叶眉拧得快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丫头的身世!早让你休妻不听为娘的话,如今那贱/人把野种都生下来了你还对那她唯唯诺诺,哪里是男人的样子!”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袁惇连忙辞别母亲。回书房的路上瞥了眼梁谷父女,二人俨然父慈女孝的天伦场景,看着梁谷抚摸支颐额发他也想跟多年不能相认的女儿亲近亲近,但想到强势暴躁的母亲露出痛苦无奈的神色摇摇头走了。
患均不患寡,一胞所生却命运迥然,令人唏嘘不已。
袁杜氏雷厉风行,言出必行,果真不久后便认下支颐,改姓为袁,教她制酱算账。
梁谷并不知道袁杜氏的算盘,只想着袁支颐锦衣玉食好过跟自己粗茶淡饭,少爷和少夫人又疼爱支颐,当他们的女儿起码比当自己一个袁家仆人的女儿好,虽表面不舍但还是乐呵呵地把她送回袁家。
袁支颐最爱吃荣芳斋的糕点,但荣芳斋的糕点价格昂贵,梁谷每每只有自己做,所幸袁支颐懂事从不嫌弃梁谷的穷酸。
“支颐,好不好吃?”
袁支颐握着半块糕饼,抬起笑脸甜甜道:“好吃!”
梁谷蹲在她面前平视着女儿,疼爱地摸了摸头:“跟夫人给你的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爹爹的!”袁支颐脱口而出,旋即又快速摇头,“不对不对,祖母的和爹爹的都好吃!”
女儿实在乖巧,梁谷陪她聊了会儿把剩下的糕饼都给她后继续做工,袁支颐小心翼翼舔净手指,蹦蹦跳跳地回去。书房的门后赫然是张严肃的妇人的脸,眼睛在阴暗角落里亮得像两瓶毒药,浅薄的嘴角一扭撕开双唇道:“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袁支颐摇了摇头。袁杜氏丢掉柳条一下站起来。最后望着手里的糕饼脸色像暴风雨前夕的凌晨,平静得可怕。一把摔掉糕饼用脚狠狠碾了碾,拧着她的嘴角大声道:“死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是不是要我再教你一遍!”
小姑娘白净的脸上立马浮出两粒乌汤圆,哭着说姓袁姓袁,抱住她的手臂祈求轻点。阮氏循着哭声扑过来护住她,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袁杜氏正要作妖,袁惇来了,袁杜氏揩了揩手指把阮氏赶回去,让袁支颐去祠堂罚站。
“让她姓袁是瞧得起她,小杂种过上了好日子还学会吃里扒外了!她这样以后是不是要忘了我忘了袁家忘了赋儿!罚祠堂反省六个时辰,不得送饭送水。不给点颜色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了。”
阮氏眼睁睁看着几个仆人把袁支颐领下去,攥着手帕颤巍巍回房。
这还算好的。
许是血缘在作祟,袁支颐与袁赋姐弟情深,常一起玩耍,有次结伴去花园耍,袁赋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上的白玉长命锁碎了。
消息传到袁杜氏那,袁杜氏雷霆大发,执意认为是袁支颐带弟弟玩耍的错,不顾袁支颐的辩解和哀求罚在大院跪三天,不准任何人送水送饭。
石坊位于多雨的西南,夏雨说来就来,铅灰浓云大军压境,轰隆一声撒豆成兵,行人在雨兵的击打下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