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_作者:云汜(68)

2019-10-16 云汜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周涣的声音,雨师妾回头,看到他举着手腕委屈地喊道:“雨师姐姐……”
    雨师妾默了默。淮城之时为了打开玉虚幻境,划了周涣一剑,山鬼取血之事,又划了周涣一剑,可谓命运多舛。就因为这样周涣赖上她了,而且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包扎完一只另一只手也举起来要包扎,若雨师妾借口那道伤与她无关,周涣便闹。
    周涣看着她指尖翩飞,脑海浮现山鬼的话。她在九重天应该也是顶厉害的角色吧,四处受伤,方才有这手包扎技巧。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对她抱有这么多的成见。
    许是目光太专注,雨师妾抬起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周涣随口道没事,却发现前方有异,只见碧色之间有一点鲜艳丹红,恰如写意山水中的一点红花,竟然是到岸了。
    船只推开波浪,晃晃悠悠地驶进遍布红枫的水天之间。
    巉岩林立,枫林灼灼,岸水碧蓝。丹枫潇潇而落,落在深不可测的碧蓝潭水上,形成一段诡异而绮丽的织锦图画。水旁坐落着一个石碑,上面用朱砂描边了十个大字:我是沧海客,苍生不留情。
    周涣观赏这铁画银钩,心道难道是上一个寻访者的佳作?这字银钩虿尾,似游云惊龙,写下它的人倒是位大家。
    众人弃船上岸,只见林间百草丰茂,丹叶之下百花盛开,惹得这些人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有雨师妾抱臂,看着无事,看那些纷飞的流光彩蝶。水木清华,春和景明,好一个世外婆桫。
    大约走了一炷香,众人抱怨何时是个头,周涣发现不对劲,走到一棵枫树前。
    “发现了什么?”雨师妾问。
    “记号。”周涣道,跟自己刚进来时做的一模一样。
    林子有异,似是一道迷宫。他正要提醒同伴,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兜头扑来。
    灵符嘭地声窜起明光火焰,驱散一方浓雾,周涣连忙唤了两声雨师妾的名字,可声音却被浓雾吃得干干净净,没人回应,心下一惊,连忙唤大黄的名字,立马传来两声回应的犬吠。
    周涣摸了摸大黄毛茸茸的脑袋,主仆二人寸步不离,在雾气里转悠,脚下绊到个东西,蹲下一看,一副白骨入眼。
    大黄吠了一声。再看四周,浓雾比雪还冷。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北风的呼啸吹散了雾,浓雾散去,是个冰天雪地的场景。
    北风吹得质地沉重的青铜占风铎当啷作响,积雪有一尺厚,街道清冷,唯有街对面檐下,三个摊贩在收拾摊车。
    一个哆嗦道:“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另一个道:“可不是吗,农正司说今年是最冷的一年,前几天冻死好几个人呐,听说闽州、文川那些地方过冬的庄稼都冻没了,发饥荒呢!”
    剩下一个道:“哎,前天我邻居一孤寡老头都冻死了,我媳妇儿好心烧了件棉衣给他,哎,这个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记忆里很少有这样的大雪。前有玉虚幻境作参考,于是周涣走向抖得跟鹌鹑一样的两人,询问年号。
    小贩抬头看他一眼,见是个仙露明珠般的年轻道长,礼数颇全,便也恭敬报上年号。
    周涣一愣,小贩道:“天寒地冻的,道长也不像没钱的人,前面酒肆兼卖冬衣,道长买件穿吧,我看着都觉得冷。”
    “无量寿福,多谢施主。”周涣一笑,买下两件小玩意作谢,转身走了,大黄紧跟其后。风雪拍打在脸上,如刀如割,周涣加快步伐,向城外跑去。
    如果小贩说的没错,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年,他六岁……
    周涣蓦然瞪大了眼,往城外飞奔,大黄狂追。
    他想起来了,这是她死的那一年。
    ——干娘!
    流浪的日子太过苦涩,脑子会故意忘记一些痛苦经历,好自我保护、自欺欺人,是以很多事记不得,但有一件事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村子瘟疫横行,他不死于病痛,也该死于祭天,可最终却阴差阳错成为万千流民中的一员。
    别人在学堂揣袖背《千字文》,他在垃圾堆捡拾菜叶,在野狗嘴下抢馊了的包子。他年龄小,抢不过,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便是那时认识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