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问道:“宗主爷现在此地?”
那太监道:“是的,他在同东主爷饮酒相谈,已经很久了,也快要往别处巡视去了。”
东主爷是太监对东厂提督太监的尊称。
王承恩又问:“内臣中还有何人?”
那太监答道:“再无别人啦。”
王承恩心里有些疑惑,曹化淳分守朝阳门,为何来此地与王德化密谈?
因王德化和曹化淳比王承恩的班辈高,地位更尊,尤其王承恩是出自曹化淳门下,致使王承恩不得不放弃点炮,赶去会见。
两位深受崇祯倚信的大太监向他微笑拱手,王承恩心急如焚,一眼看见桌上的酒菜已残,二人脸面都带有几分酒意,并无愁容,这让他心里更是生疑。
不等他开口,王德化先招呼道:“之心(王承恩表字),你辛苦啦。”
王承恩谦恭施礼:“不敢,宗主爷和东主爷都是望五之年,连日为守城操心,才是真辛苦。”
曹化淳叹了口气:“只要能保住北京城有惊无险,咱家再辛苦十倍,也是分所应该。”
王德化也道:“之心,我刚才同东主爷为守城事商量办法,听说你吩咐向钓鱼台放炮,内臣们不肯听话,冲撞了你,我害怕激出变故,所以差人去请你来。
你虽然不是我的门下出身,可是我同曹爷情如兄弟,一向把你当自己门下子弟看待,我已经快五十啦,精力大不如前,几年后,这司礼监掌印一职还不是落你的身上?”
一听这话,王承恩又急又怒,连忙道:“宗主爷,您老资深望重,阅历丰富,圣上倚信方殷,何出此言?承恩虽不肖,亦从无此念,况今夕何时,京师且将不保,遑论此与大局无关之事!”
王德化笑了笑:“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日后你自然明白,晋升掌印之事就包我身上啦,此刻不必谈。”
随即喝了一口温茶,又道:“你在城头为向钓鱼台打炮同几个内臣头目争执,此事不必动怒,你是奉钦命提督守城重任,凡拒不听命者,可从严处置,不过……此时人心涣散,纵然圣上亲来下旨,也未必雷厉风行,何况你我?”
王承恩无奈道:“宗主爷,话虽如此,但我明知逆贼的老营盘踞在钓鱼台,倘若用红夷大炮瞄准了打,定能使众贼不死即伤,承恩若不敢对逆贼巢穴开炮,上无以对皇上,下无以对京师百万士民呐!”
王德化点了点头:“你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打炮一事就由我来罢,不过片时,城头会众炮齐鸣,使钓鱼台一带墙倒屋塌,血肉乱飞,对了,你赶快去安定门瞧一瞧,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啦。”
曹化淳起身拱了拱手:“皇上命我分守朝阳门,我现在就去,宗主爷,失陪了。”
王承恩不好再说,也作揖告辞,曹化淳和王德化的神秘模样让他心中生疑,如今大势已去,难道他们也有了别想的心思?
一路走着,他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气愤!
王德化和曹化淳依着崇祯宠信,大掠钱财,在京城有几家大商号,在畿辅有多处庄田,逢年过节和生日,来访的宾客络绎不绝,礼金能堆满好几间屋子,可这样的人,沐浴皇恩,位极内臣,却也心思不稳,可见大明真是亡在旦夕了。
“哎~~”
刚刚叹了口气,突然从阜成门和西直门之间的城头传过连续三响炮声,略显沉闷,王承恩感觉不大对劲,不片刻,又有几响炮声传来,震耳欲聋,并还有炮弹在空中掠来的呼啸声,随即一阵地动山摇,打塌了附近的房屋。
王承恩恍然大悟,城头放的三炮,分明只装了火药,没有炮弹,响声无力,而随后从城外打来的炮是实打实开炮,事到如今,他哪还不明白,王德化和曹化淳也生出了投敌的心思,虚放三炮应付差事,这让他更加绝望。
本来他想禀报给崇祯,可是转念一想,贼兵明日就要攻城了,到时玉石俱焚,既便告知了崇祯,除了徒自大怒,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还有可能立即激起王德化和曹化淳的叛变,纠集手下的太监,把崇祯绑了献给李自成,受那生擒活捉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