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间传来喊杀声,内门弟子匆匆起身,点亮松油火把,来到杀声来源处,定睛一望,无不瞠目。
满地伏尸,皆是一剑毙命。
而十七八岁的佛家少年坐在寒山寺摩顶石前,手里拄着一柄吸饱血液、以至于被浸成了青黑色的木剑。
少年如一,是被一名游方老僧捡回山中的,在老僧过身后,自愿留在外门护寺。
寒山寺方丈将这名犯了杀戒的少年僧人叫入戒律堂,与他摩顶,测过他的灵根,确定他有强悍的天灵根骨后,同他讲释佛理:“渡人,即是渡己。以你的剑术,你原本可留他们一条性命。”
如一静道:“超度,不也是渡?”
此言一出,戒律堂四下皆惊。
戒律堂长老拍案而起:“放肆!这便是你在寺中所学?!”
如一仰头道:“您起了嗔心。”
戒律堂长老:“……”
如一道:“然,我在斩杀他们时,毫无嗔心。”
戒律堂长老:“杀生乃是造业之事,你竟然毫无愧意?!”
“我造杀业,是为诛恶业。一业还一业。”如一道,“至于造下的业果,我愿因果自偿,不劳长老挂怀。”
尔后,寒山寺安葬了两个身亡的弟子,并不打算对如一施以惩戒。
如一回到外门,继续背着他的木剑洒扫,一如往常,只是偶尔会去那两个惨死的小弟子墓前,除些杂草,送些馒头。
这两名弟子,生前与他说过两句话,他性情偏冷,从没回过,但都记在心中。
寺内长老嫌他是个麻烦,便时常派他去解决一些麻烦事,总之少在寺中呆着。
谁想如一便这样渐渐有了声名。
如一背着那柄刻满佛偈、名号“众生相”的木剑,一路护佛护道,却只得了个普普通通的“居士”称号。
寒山寺赐了他佛名,却不会承认,佛门教养出了一个杀生者。
直至卓氏屠庄血案,他方以自创的娑婆剑法,使得佛剑在诸剑法中有了一席之地。
风陵云中君的归墟剑法,如一居士的娑婆剑法,风陵端容君的踏莎剑法,在道、佛剑法中占了前三。
前者的剑法鲜有人见,期待者众。
中者的剑法常有人见,仍有人期待其个中奥妙。
后者的剑法没人见过,然而并没人想见。
在师兄弟二人谈话时,小佛修也与如一在常伯宁为他们安排的落脚处歇下。
弟子告退后,佛心不稳的小佛修忍不住道:“小师叔是何时和端容君有交情的?”
小佛修名唤海净,也是护寺武僧之一,因为剑术修得不错,才被如一领出来见一见世面。
常伯宁出青竹殿时,他匆匆一瞥,在短短时间内体验了第二回何谓“惊为天人”。
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人陡然落到实处,叫海净有些不真实感。
如一并不接话,垂首询问:“云中君方才问了你些什么?”
海净:“回小师叔,云中君问了我俗家事,也问了一些寒山寺内的境况,几时起床,几时修课,都是些寻常问题。”
如一沉吟,指尖勾数佛珠:“没有其他?”
“没有了。”
如一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心中反复诵念“封如故”三字,表情渐冷。
封如故猜得不错,总有人能发现唐刀杀人者留下的字谜。
如一便是其中之一。
凶手用遍布各地的尸体拼出一个血笔“封”字,且最后一点,用的是封如故未婚妻文三小姐的头颅。
不管是为情或是为仇,这幕后之人都是冲着封如故来的。
他没有缩在风陵山中,而是主动下山,调查此事,还算有些担当。
然而寒山寺僧人平白殒命,终究是因为有人要针对封如故,拿无辜人命做了垫背。
凶手自是要抓,而如一佛心浅薄,对封如故也难生起好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