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刻满佛偈的木剑,将柳瑜震飞三丈开外,踉跄两步,方才站定。
“若事不实而不清雪,是名有犯!”如一仗剑而立,僧袍如轻绡,风举势转旋,“寒山寺还未审之,玄极君便要下杀手吗?”
柳瑜冷笑一声:“山中有魔道混入,乃是不争事实。我替如一居士拿下此人,有何不可?”
两人相持瞬间,常伯宁便已来至封如故身侧,一拽他的衣袖:“如故,走!”
柳瑜怎肯轻易纵之,喝上一声:“魔道之徒,休走!”
他闪过如一,长剑鸣啸出铮铮灵音时,柳瑜喝出声来:“穹儿,拔剑!”
事变来得太过突然,距离封如故并不远的柳元穹全然愕住,口不能言。
……怎会?
封如故怎会入魔?
当年,“遗世”之中,他当初受魔道戕毒分明最深,怎会——
柳瑜剑势被如一轻易拦阻,心下焦急,不愿失了这大好机会,急道:“穹儿,还不拔剑!”
柳元穹失神之际,常伯宁长袖一翻,落花如绮,刹那间便遮蔽住了柳元穹的视线。
他伸手握住封如故的手,发力一拽:“走啊!”
封如故正欲应答,孰料,快而无声的一把唐刀,巧妙避过阵眼,斩开蔌蔌飞花,扫向了常伯宁的后背。
这一剑,全部落在了周身灵力翻腾的封如故眼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你若不出手,常伯宁必然受伤。
——事到如今,唐刀客用的仍是坦坦荡荡的阳谋。
事到如今,封如故只能依凭本能行事,并指成剑,穷尽周身之力,驭动剑气,将那唐刀一斫两半!
炸毁伏魔石时,封如故身上红莲仍未全开。
而这唐刀客意外的一击,终于将事态推向了无可挽救的终极之地!
层层红莲花瓣翻卷开来,像是从他的皮肉里拔出根须、绽开叶瓣。
七花齐开!
骤然间,极痛袭身而来,封如故忍受不住,猝然跪倒在地,牙齿直咬入了唇肉,面上沁出薄汗,鲜明的痛感从旧日伤口里一起焕发精神,将他穿刺得千疮百孔。
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常伯宁察觉花阵被破时,已是慢了一步,再见封如故为他挡剑后痛苦难当的模样,勃然失色,一把扯住即将摔下去的封如故的胳膊,将他径直拉回后背,同时急转身形,重聚飞花,尽数贯注在来袭之人的身躯之上!
韩兢受此冲击,默不作声地倒飞出去,仰面滚落在地,胳膊和前胸被飞叶钻出了几处细细的孔洞,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来。
他心平气和地躺着,想,大事将成了。
一旁,柳瑜实不敌娑婆剑法,不消几个回合,便被如一木剑击飞,长剑亦然脱手掉落。
他想再去握剑,却觉手软筋麻,一时懊恼,原本温和的面目竟有些扭曲。
常伯宁足尖轻点几下,急行几步,却猛然间刹住了脚步。
——如一无声立于封如故身前五步开外,白金僧袍逆风而动,一时不知是温和的白衣卿相,还是杀伐的冷面菩萨。
常伯宁驻足一瞬,落花绕身而飞,一时不知是否该对他动剑。
封如故伏在常伯宁后背,微微喘息着,抬眼望向如一时,如一注意到他眼尾延出了一抹妖异的淡红色。
如一神思一凝,屈膝跪地,将“众生相”往地面上重重插·入,长发漫卷开来,厉声呼喝道:“来!”
剑中栖息的厉鬼应声狂呼而出,万鬼号出千丈阴风,直卷云霄,“人柱”威压汇作绝命狂流,叫吃惯了素斋、念惯了慈悲的僧侣们齐齐变色,压制得奋力想要上前的柳瑜色变惶恐,双膝发软。
在场诸人,无不认为,如一是要驾驭万鬼,拦下封如故与常伯宁,一尽守寺僧人之责。
然而,封如故隔着千百鬼魅,与如一对视一眼,便洞知了对方心意。
如一眼中的“人柱”,仍是封如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