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母亲接走,母亲丝毫没有高兴的情绪,每一个来接孩子的家长脸上都没有高兴的情绪,”蔺惟峥嘲弄一笑,“她一遍一遍地重复那句话,‘你太像你父亲了’,甚至试图在家里对我使用同样的‘治疗手段’,直到蔺家的人找过来。”
他顿了顿,语气轻飘飘的:“蔺家的人找过来,我被他们带走,离开的那一天,我母亲自杀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怀里多出一个温暖的身躯。
他愣了愣,身体微微僵硬。
文苒倾身抱住他,手搭在他的后脑上,让他可以倚在她的肩窝。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别再回忆这些了,”文苒语速飞快,像是极力证明什么,“我已经好了,我不害怕了,不就是下个雨嘛,我早就习惯了。”
她以为他是为了安慰她才说这些的?
蔺惟峥轻轻一笑,手慢慢地圈住她。
一开始或许是吧,但后来他发现,原来他也需要一个听众。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但被人安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委屈。
他想起当年那个小女孩,长久的折磨让他感到麻木,看见她时,他其实也生不出太多情绪。
可她问他,“哥哥,你怎么不开灯啊?”“你是被关起来了吗?”“你是不是饿了?”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久违的委屈。
在他们简短的交谈中,她告诉自己她叫“温雅”。
蔺惟峥一直记着这个名字,后来有能调动的力量了,也曾让人去找过,但一直没头绪。
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执念,只是当时,他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母亲、原本可敬的医生、甚至被“治疗”的孩子之间,都因为高压的管理制度变得敏感疏离。
得到的唯一善意,只来自那个一面之缘的小女孩。
他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像不像从前那样单纯,或许还能在不经意间,说出那句欠了多年的“谢谢”。
一年前,他在某个活动中遇见了文雅。
他心中有了怀疑,让人私下查探,得知她母亲曾在当初那个医院做过护士,时间也对得上,他有些欣慰,以为文雅就是当年的小女孩。
但似乎又一直有怀疑,和她的关系始终只是泛泛。
直到文苒提醒了他,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或许早该想到的,医院员工的孩子,怎么会让父母答应出面报警?简单的报警,怎么会让利益牵扯众多的医院科室被这么快处理?只是一叶障目,让他看不到这些。
说实话,得知文雅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已经有些感谢这场身体互换的意外了,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和文苒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他或许会永远蒙在鼓里,永远都无法感受她带给自己的这么多温暖与安慰,也永远都……
他抱着怀中的人,轻叹一声——
“谢谢。”
文苒刚想说什么,室内骤然亮起,刺眼的灯光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到逐渐适应时,她才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
他们面对面紧紧地拥抱着,因为身高的差距,文苒还微微跪起,蔺惟峥的头埋在她的肩窝。
成年人就是这么别扭,真心的话、亲密的举动,可以在黑暗中毫无顾忌地做出来,可一旦灯光亮起,他们就像仓皇被推上舞台中央的蹩脚演员一样,满身尴尬,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文苒先开口:“没、没什么,你也是为了安慰我……”
边说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蔺惟峥的头还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文苒想了想,用很“兄弟”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借以摆脱这个古怪的气氛:“好了,刚才你安慰过我,我也安慰过你,我们扯平了,合作愉快。”
蔺惟峥像是笑了一下,抬起头,“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