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_作者:枼青衫(125)

2020-03-23 枼青衫

    ——天使将我放在他的翅膀上,要带我进入福音书中的天国,去见“创世主”;我在大地的上空飞翔,越飞越高,听见从大地上飘来悠长而悲哀的声音,仿佛山间溪流单调的吟唱响彻寂静的群峰。那是人类的声音:是夹杂着求告声的哀号,间以赞美声的呻-吟,那是绝望的祈祷、与赞美一起从垂死的胸膛发出的叹息;这一切汇成一片洪亮的音响,一曲那样撕心裂肺的交响乐,使我心里充满了怜悯之情。

    ——那一刻,我觉得天暗了下来,我已看不见太阳,看不见宇宙的欢乐。我转头望向与我同行的天使。我对他说:“难道你没有听见吗?”天使平静开朗的脸看了我一眼,他说:“这是从大地上向上帝飘来的人们的祈祷。”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洁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我觉得那翅膀是黑色的,而且充满恐怖。“如果我是那个上帝,我会哭干了眼泪,”我叫道,真的觉得我正像孩子一样在哭泣。我松开天使的手,掉在了地上,我觉得我还有太多的仁慈,无法在天国里生活。

    他一辈子都无法见到创世主,这是他的罪与罚。

    吃完龙虾,魏邵天用垫在餐盘下的白色餐布擦干净手指,害怕不够斯文,再用香槟漱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美国时,我染上一身恶习,报纸上写的不全是假话。我是个瘾君子,但只碰在当地合法的玩意,我是纵欲无度,但还不至于要招妓。”

    他干过的荒唐事不在少数,醉酒驾车,脚踩两船,周旋在影星之中,明知有人跟拍也毫不收敛,更与记者肢体冲突,暴力砸相机,诸如此类,便是要坐实“家门不幸”这个四字标题。

    过去的桩桩件件事,他无可否认。那时,连他也自甘自弃,更不要说纵情奚落的看客们。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太平绅士,也不必去细数罪状。谁都可以改过,只要愿意。

    宋瑾瑜说:“你不问我的过去,我也不会问你的过去。”

    “你想自欺欺人,我不想。”

    魏邵天喝干高脚杯中最后一滴酒,“从前的圣诞节都是他陪你过的,这次,算我替他。”

    侍者不合时宜的上前撤下餐盘,并询问是否需要甜点,在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答复后,悄然退场。

    “你什么意思?”

    “他还未做结婚登记。傅家十几口人,我多少也算了解他,也许熬过这几年,你也能做傅太太。”

    兜了一大圈,原来这才是他要说的话。

    “我不稀罕。”

    “你是在闹脾气。”

    “我二十七岁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在城寨的时候,我答应过会等你,只要你回来……”

    魏邵天打断她,“我没认过。”

    声音冷冽的如同纯银餐具敲打在骨瓷上。

    “是,你没认过,可我就是这种女人。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一时兴起,睡过了,就腻了,行不行?”

    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她只是一个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女人。

    宋瑾瑜咬着下唇,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汇,“你混蛋。”

    他依旧只是点头,“趁现在,多骂几句,以后没机会了。”

    这间餐厅里,有虔诚的基督徒,有甜蜜约会的情侣,有共度节日的家庭……只是没有一对像他们一样,有如末日到来前,殊途同归的落难人。

    他们是造物之初的人类,也是世界灭亡时最后幸存的人类。他已疲于奔走流离,不想再同命运挣扎。而她只想在死亡来临前,最后牵起彼此的手。

    她望着他,目光好似穿透。他们下午还这样开心。

    他有言不由衷的冷漠,她亦有她的琨玉秋霜。

    宋瑾瑜将耳坠摘下放在桌上,起身离座。他无非是想赶她走。这样也好,至少不必再听到难听的话。

    她前脚刚离开餐厅,便响起了那首《Last Christmas》,餐厅里的气氛正酣,人们相谈甚欢,可惜,欢呼声都留在了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