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_作者:枼青衫(124)

2020-03-23 枼青衫

    他收回目光,拔掉车钥匙,“下车吧。”

    餐馆做的是法餐,主厨是鬼佬,后院就是酒庄,取名北岸香榭,倒是有花不少心思,只可惜兴安江北岸和塞纳河北岸到底是有差距。

    落座前,有侍者来取外套,再递上酒单和menu。法餐也不外乎这几样,鹅肝,洋葱汤,红酒焗蜗牛。新式法餐花样多些,以海鲜为主,主菜通常是龙虾和海蟹,圣诞前夜,特别餐点还有火鸡。

    从前菜到头盘,再到主菜,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海鲜类,自然不能配红酒,这样的日子,更适合开一瓶香槟。

    侍者推来香槟和冰桶,拧开铁丝环,用餐布捂住瓶口。“嘭”声响起,迎合其他客人或盛装或笑靥,仿佛当真是在过节。

    她知道,他带她来吃全城最贵的法餐,是有话要说。于是她干脆一杯接一杯,将香槟喝到见底,告诉他自己做好了准备。

    从头盘到主菜,酝酿也有多时,他却只是问:“你明天不用去上班?”

    “我那小作坊,一天不开工也不影响社会秩序。”

    有些事情,她想明白了。在登上湄公河的渡船时,便想明白了。甚至他所谓的难言之隐,她也早有觉悟。

    四位数的波士顿龙虾摆在白瓷盘的正中,上面浇着浅黄色的酱汁,侍者来换上新的银制餐具。宋瑾瑜已没有食用的欲望,手里的刀叉拿起又放下,最后深吸一口气,“你没有话要同我说?”

    别桌都是来过节的,只有他们是来交牌的。

    魏邵天饮一口起泡酒,含在口中转了几圈,才咽下去。

    “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不姓魏。”

    香槟的缘故,她的脸色微红,时间越临近午夜,乐声越是轻快,沉浸在节日氛围中的人们并没有留意到这一桌正在上演怎样的故事。

    他从耶诞的乐声中望过来,“我出生在港岛,和傅桓知同姓。”

    也许他早该同她坦白,寻一个更好的时机。只是乐章恰好奏到这一篇,似乎是不得不坦白。

    魏邵天若无其事道:“97年的事情,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不知你看的是哪一篇报道?成报,明报,还是大公报?”随后又自嘲,“应该都没写几句好话。”

    她的确是在那份陈年旧报上读到他的名字的。傅栖迟,这个名字饱含诗意,和他的人很不同。即便是现在,她也实在很难将面前坐着的人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二十几岁时傅栖迟梳个背头,每次见报都戴着墨镜扮酷,像个摇滚明星。如今的魏邵天,没有油头长发,只有干净的下巴,和一尘不染的皮鞋。

    “我阿爸年轻时风流,娶了三房姨太,很不幸,我阿妈是第三房。前几位傅太都是狠角色,傅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当然也不会有我的。那时的港媒,都希望傅家出一个花花公子,好有写不完的故事可编。可惜没人愿意演这个角色,我觉得或许自己演技还不错,演着演着也就成了真。”

    港媒笔下的傅栖迟,除去酷爱跑车和美女,更是个劣迹斑斑的瘾君子。97年因为一桩招妓事件,不仅令整个傅家蒙羞,也令得其在美国的女友自杀身亡。后傅云山登报将其逐出家门,至此销声匿迹。十年来,也再没有一家报社报道过关于傅栖迟的消息。

    背景里的乐队仍在奏欢曲,她微醺的看着他,“你的演技还不够好,否则不会有人急着要将你赶出傅家。”

    “狗急也会跳墙,何况是人。”

    故事说到这,反倒索然无味。魏邵天挽起袖子,开始剥龙虾,“也许我根本就是这种人。”

    占满整个盘子的龙虾剥出肉来,其实也不过几克,与他从前的挥霍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年少轻狂,却是他对命运的反抗。他始终不肯同自己的身份和解,宁可反叛也不愿顺从。他一辈子也做不来所谓的上等人。

    无论缘故,他的确做错了事。这十年,是上帝给他的惩戒,他认下。

    他何尝不曾反省过,正如居约的故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