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天想,这时他应该点上一根烟,用他最擅长的手段让她屈服妥协。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重,怕把人吓着。
“你就不怕得罪了我,在安城混不下去?”
改不掉恐吓的味道,但于他而言,已算是格外的好脾气了。
谁知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反倒振振有词道:“安城呆不下去,也可以去别处,天底下总有人要打官司。何况二十一世纪,人人都有言论自由。”
宋瑾瑜冷冷地抽走桌上的和解方案,“我尊重每一份职业,也尊重魏先生的生意。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没有其他事,魏先生可以回去静候佳音了。”
走出办公室,魏邵天站定在电梯前,摸出烟点上。
下到一层,电梯门开,只见里头烟雾缭绕,齐宇诧异,“再心急也不至于在电梯里抽烟吧,很危险的。”
他弹开烟蒂,答得很敷衍,“谈正事,没空抽。”
“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魏邵天摇了摇头,“除非你逼良为娼,不然没戏。”
“这么夸张,你不会直接约人家上酒店吧?”
“你以为我是你?人家大律师讲原则的,不知道多嫉恶如仇。跟你说了太聪明的女人搞不定,你不信。”
齐宇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魏邵天一手搭上他的肩,摆出大哥的模样好心相劝,“安城七百万人,有一半是女人,非跟个不识好歹的律师较劲?才貌双全的,我去名牌大学给你找,年轻漂亮,清纯可人,什么类型没有?”他指了指楼上,“这个——你就别想了。”
齐宇脸上一热,踢飞地上的易拉罐,“天哥,来日方长,我不急的。”
“走了,吃鲍鱼去。”
十六楼的某一扇窗前,宋瑾瑜看着黑色的奔驰车离开,才回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
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丢盔卸甲般的妥协。
“……只要不将此事曝光给媒体,所有的附加条件我们都接受。下周我会把拟好的土地转让协议带去你的办公室。再见。”
挂掉电话,宋瑾瑜隐约觉得奇怪。这个周律师的态度跟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之前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想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反倒轻易就松口给地。
一边是叱咤黑道的泰安大佬,一边是澳门船王的掌上千金。若此事见报,一定会被写成一出狗血闹剧,深挖下去,只怕四十集都不够拍。但最终令双方在谈判桌上牵扯不决的,只是兴安江北岸的一座高尔夫球场而已。
两个身价不菲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分一块地而结婚又离婚?
怎么想也不对。铅笔在她的指尖打圈,事情肯定不会如她所想的这般简单。
深想无益,宋瑾瑜按下座机的免提键,输入一串号码。
“你好,我要订一束白色的郁金香送到常青陵园。我姓宋。”
车子开出车库,开过兴安大桥,穿过城南隧道,跨过大半个安城。三十分钟后,白色的小轿车停在常青陵园外。
宋瑾瑜下了车,陵园门卫室的李叔很远就看见了她,捧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在门口朝她招手。
“宋律师,花店的人刚把花送来,你看这水还没干咧。”
她笑着接过花,“多谢了,李叔。”
“哪里哪里——”李叔笑着摸了摸头,“我在这里守陵也有十多年了,像宋律师这样,每周都固定会来的扫墓的人真不多。宋律师,你是个好人。”
好人。简短的两个字,却如同一幅镣铐,令她十年来不得安眠。
做完访客登记后,她笑着和李叔道谢。
常青陵园建在城郊,远离城市的熙攘喧嚣,依山而建,人行道两侧栽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树。这是安城最大的陵园,足够容纳数万个陵墓。
十七岁的宋晓书就长眠于此。
宋瑾瑜将郁金香放在墓碑前,蹲下身抚摸着黑白相片中青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