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瑜怀疑自己有一瞬间的幻听,仿佛听到他说了四个字。
何况是你。
未及深思这四个字的含义,后座人已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座椅,“我不是在和你协商,听懂了?”
她处于被动,不善较量,只有服从。
车子驶过兴安大桥,桥下河堤处停了不少警车,每辆都打着警灯,按出警的规模看,绝非是小动静。宋瑾瑜故意放满了车速,打开了车载广播。
“……下面是即时快讯,晚八时十分,警方收到线报,在兴安江中游段打捞出一只货箱,于货箱中查获二十公斤可.卡.因,毒品来源正在调查中……”
后座传来一声惋惜,“二十公斤,够整帮兄弟吃一年了……”
她听得后背僵直,不禁往后视镜望了一眼,正撞上他蔑然的眼神。
“你觉得警察在乎你多点,还是在乎这批货多点?”
魏邵天抓了抓头发,漫不经心道:“你就是开下桥,也最多睡上两日安稳觉,等之后我养好伤,免不了日日找你麻烦。你要再蠢一点,就去找我的仇家,到时我就放消息说你是我马子,他们连你一起整,顺便的事情。反正我们第一次见面,宋律师就说了,认识我,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渡客。怎样都好,随你心意。”
穿过稀疏的夜色,去往不知名的线路,未知又惶惑,如同今天不曾排演过的意外。
她很清楚,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他们之间不存在怜悯与救赎的关系。
可是博尔赫斯却写,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车子驶入居民区,停在一排绿化花栏前。上一次到这里,他连眼睛也未睁,老城区略旧的公寓楼,外墙的白漆也已斑驳,路灯下汇聚着虫子和飞蛾,扑腾着追寻生命的光与热。
宋瑾瑜下了车,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都能猜到下一秒他要开口说什么,多半是鄙夷,大律师难道不该住高档公寓,至少也得是门禁电梯房,怎想白日衣着光鲜的职业,其实也不尽然过得滋润。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在想,原来她住江北,他住江南,难怪两年时间从不曾打过照面。七百万人的城市,哪怕是在同一栋楼里,一个人向左走,一个人向右走,也可以永远不相遇。
“我家在四楼,没有电梯,你能爬楼吗?”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宋瑾瑜把皮包挎在肩上,虽没有伸手,却是准备好了要扶他的。
魏邵天扫了她一眼,一身浅色的衣裤,素的扎眼,转头一声不吭地迈进漆黑甬道。
这男人异常的倔,明明每上一层台阶背都在颤抖,也没有要向她求援的意思。她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慈悲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也就随他去了,不过是跟在后头,用鞋跟踩亮每一层楼道的灯。
回安城的这两年,她不是没有调查过魏邵天,只是所获甚微,甚至通过警方拿回的资料,也只有姓名户籍而已。他来到安城之前的人生履历,是一张白纸。
没有谁的人生会是一张白纸,在哪里出生,从哪里毕业……三十多年的人生,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留下。
除非两种可能,假身份,或是偷渡客。
走到三楼,魏邵天终于咬着后牙槽骂了一句,“这么不吉利的数,是不是贪便宜,没人买才买的四楼?”
“小偷一般都喜欢偷到三楼。一楼二楼容易进,三楼通常住的是富人,四楼翻窗有生命危险,不划算,按照犯罪心理,四楼是最安全的。”
“睁眼说瞎话也是律师的职业病?”
他在转弯处停下,“你家里,酒精,纱布,有没有?”
她明确知道他的意图,“我家,不是私人诊所。”
“算了,费事。”
魏邵天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还是那只银灰色的诺基亚翻盖机。
她心存侥幸,“想通了要去医院?”
“你家不是私人诊所,没关系,我有私人医生。”
他歪嘴笑了笑,合上手机后又接着爬楼。宋瑾瑜跟在后头,目光锁定在他别在腰后上的那块黑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