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现在就在炼狱里,你愿意伸出手吗?”
他干脆松开握枪的那只手,仿佛为表达诚意,举在半空中,等待她的答复。
这一秒,蝴蝶煽动的它的翅膀,往后的故事都要改写。
她差一点就要犯农夫的错误,误把他当作是个孤苦的受难之人。还好理智告诉她,他不过是一匹经历恶战的狼,因为负伤而奄奄一息,只要假以时日,他又会恢复原本的面貌,甚至随时可能反咬她一口。
明明墙上的挂钟仍平稳不急地走着,魏邵天却觉得一秒钟从没有这么长过。他似乎等了有很久,足以用一生来计数,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不过一句不走心动的鬼话,睡一觉就会忘记,他却不知在期待什么。也许他此刻是真的在炼狱里,想要抓住一块浮木,闭眼歇一会儿……哪怕一会儿也是好的。
按照现在的失血速度,用不了等警察离开,他就会先因失血过多而休克,便是连说话也费劲,举在半空的手却不曾放下。她于心不忍,蹲下身,敷衍似的挥开他的手,“你带了电话没有,用不用联系你的小弟?”
他抬了抬半覆下的眼皮,还是照旧贫嘴滑舌,“我还欠你律师费没结,怎么能走?”
“你记得就好。”
“律师费太贵,不如肉偿划算。”
嬉笑着说完这句,他的声音渐低下去,“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谁欠我的,我欠谁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夜幕渐临,窗边,宋瑾瑜看着楼下的警车悉数驶离,微微松了一口气。
“警察走了。”
倚在墙角的男人闭目不言。
她害怕他真的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于是提高了音量,“魏先生——”
“现在水位怎么样。”
“什么?”
魏邵天哑声重复了一遍,“兴安江的水,退了没有。”
宋瑾瑜借着月色打量着江面,“还没有。”
“再等一会儿。等水退了,我们就走。”
昏暗的空间又陷入了长久沉默。上帝将原本殊途的两个人放进伊甸园,园中人以为置身无忧乐园,却不知伊甸园正置于炼狱山的顶点,一旦跨出栅栏,便是万劫不复。
挂钟又走了四分之一圈,她不觉有些困意,想从手边的皮包里拿出气雾剂,没想方拉开皮包的拉链,原本闭目的男人一瞬间清醒,警惕地握起了枪。
即便是在失血的情况下,他仍有极佳的听力和反应力,这是在柬埔寨磨炼出来的身手。
她停住手上的动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只是想拿药,哮喘药。”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扶着墙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摇晃着逼近她。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因为连日暴雨而升高的江面也在缓缓下降。他一改先前的戏谑,表情也仿佛换了个人,“车钥匙。”
枪正顶在她的腰上,宋瑾瑜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只有从包里拿出车钥匙。
魏邵天面无表情道:“下楼,开车。”
早过了下班的时间,黑漆漆的楼道里已无人出入。她走在前,他跟在后,一直到上车为止,后腰上的力道都没有松过。
宋瑾瑜坐进驾驶座,车子小,略显局促,副驾座位上还堆着文件袋,魏邵天看了一眼副驾,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后座的门。
“我……送你去哪?”
“去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没有摩丝的支撑,凌乱地遮盖在额前,倒显得温顺,痞气也跟着褪去七分。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他才堂而皇之地补充了一句,“你家。”
宋瑾瑜握着方向盘,对着后视镜道:“你现在的状况,我建议还是先去医院比较好。”
“你只管开车。我死不了,欠你的钱迟早还你。”
“躲仇家要紧,也要先保命吧?我不怕魏先生没钱还,怕的是魏先生没命还钱。”
魏邵天冷哼一声,仿佛在嘲笑她多虑,“宋律师别误会,先前在楼里和你说了那么多,是怕自己睡过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我能不能活着醒来。我这个人呢,只信自己,更不可能把命交到女人手里,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