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之后,迎春就一心一意地备嫁,如今姑父要上京城去,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黛玉听了迎春的担忧,忍不住笑了,说道:“只你家夫君不要上京城考试?等他金榜题名不是更好?”
迎春听得红了脸,不肯再跟黛玉说话。
倒是惜春想了想,说道:“宝玉这科又要下场了,他是跟着我们一起上京去?早了半年呢。”
惜春说的自然是童生试。
江淮学风极盛,寻常北地学子有个举人功名的都不敢说能过了江淮的童生试,甚至有许多江淮学子冒名去考外地的童生试,宝玉占了京城户籍的便宜,竟也没能考过,贾府早得了林如海的信,也不许宝玉回家,考试不中,家门难进,宝玉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人消瘦了些,反倒比先前肯下一点工夫读书了。
三年前那一科时宝玉经义都没读完,林如海本也没有指望他能过,只是存心要他下场去感受一下氛围,如今整整三年过去,若是这科再不中,林如海就不想说什么了。
林家在打点行囊的时候,王守仁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参加乡试了,他户籍在余姚,也就是江浙一带,正是所有学子的噩梦考区,先前他考童生试的时候,满打满算也还是屈居第三,如今再考,他虽没什么名列前茅的自信,却也觉得这科应当是稳了的。
刑部尚书两年前致仕,原本论名望论实干都该轮到李澈升迁,但成化天子还是觉得尚书之位交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官员实在不大妥当,只是给李澈又在翰林院加了一个官职,算作安抚。
李澈想走的路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这对他没什么影响。
李凝十岁的时候根骨就已经打熬得差不多了,这两年多在修习内力,只是不知是李澈自己看着不习惯还是什么的,李澈总觉得李凝长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几世之前,他们还是一对小孩子的时候,李澈一直记得李凝脸黄黄的,瘦瘦矮矮,虽也不怎么影响天生的姿容,但哪有如今白白嫩嫩,个子高高来得好?
李澈总觉得自家妹妹比以前漂亮多了。
王守仁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三年前他尚能捉弄阿凝玩,故意和她抬杠,逗她开心逗她笑,也不知是哪一天起,就像是五岁那年突然开了哑巴窍一样,他发觉自己有些不敢去看李凝了,和她多说一句话就会脸红心跳,甚至结巴起来,有时候他和阿凝独处,边上没人在,他便半天不抬头,只知道糊里糊涂地说些废话。
王守仁脑子一向灵光,他在不对着李凝的时候把一切分析得十分透彻,明白自己是在害羞,他认为这没有什么可羞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一说一,直言相告,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会自学自练,以期让自己表现得好一点。
然而隔日见到人,他就又变成了一块只会说废话的木头。
这大约就是一物降一物。
直到临行之前,王守仁才下定了决心去了李宅,去岁香菱嫁给了一个乡绅少爷,李凝身边多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见王守仁进门,连忙上前招呼着道:“小公子来了!”
有个小丫头跑得急了,被门槛绊了一下,眼见就要扎进王守仁的怀里,忽有一柄木制刀柄横亘在二人之间,借着刀柄沉重的力道,小丫头立刻就站稳了。
李凝先前甚至不在院中,如果不是亲眼许多次见过她那神出鬼没的武功,王守仁只怕也要像上次见到的老爹那样吓得打了三天的嗝。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身便于行动的轻装,原先使着的短刀变成了木制长刀,眼睛一抬,便流转出许多笑意来,轻声唤道:“阿云!”
王守仁脸一热,一股熟悉的即将说出废话的感觉涌了上来,被他强行按捺住,他轻咳一声,说道:“我明天要走了。”
李凝顿了一下,轻轻地点头。
王守仁又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李凝便把他拉到院子一角,两家差不多大的院子,王家是假山寒梅,李宅却是一片奇花异草,即便是冬日里都有开放的,若是放在别家就该显得有些艳了,可搭着常来院中的主人家李凝就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