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传来关门的声音,四周安静下来。
我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堂上而来,似乎有人在蒲团上坐下。
“县主,”有人道,“这堂上怕是有些凉,厢房中有茶室,不若到厢房去坐。”
“不必,既来礼佛,自当诚心。”宁寿县主道,“就在此处。”
那侍从应下。
他们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坐在供案下面,任何动静都听得分明。宁寿县主坐在蒲团上,似乎正翻着贝叶书,细微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果真在习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院子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只听有人念了声佛号,道:“久未见县主,县主别来无恙。”
“托大师福泽,妾安好。”
接着,又一个女声响起,道:“妾出门时有些耽搁,县主久等了。”
“舅母哪里话,”宁寿县主道,“妾也不过刚刚才到,正赏着景致,舅母便来了。”
我了然,那男声,当是方才宁寿县主说的僧人慧显,女声则是陆班的妻子步氏。
众人说着话,又是一阵窸窣之声,似都在蒲团上坐下。
“大师这寺院甚是雅致,”宁寿县主道,“父亲若看到,定然喜欢。”
慧显道:“如此,待豫章王驾临,老衲必亲手扫净门庭,恭候于山门之前。”说罢,他问,“未知今日县主要听讲哪部浮屠经?”
宁寿县主道:“上回大师亲临豫章国,妾听大师诵法句经,只觉念念不忘。今日妾有幸来此,还想再听大师诵上一诵。”
慧显道:“如此,便如县主之意。”
说罢,他起身离开,似是去了殿里的经坛上坐定。未几,只听得他咪咪哞哞念起梵语,竟是真的诵起经来。
我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我该寻个好藏好走的地方才是。看这阵仗,恐怕这僧人不讲上两三个时辰不会罢休,而我只能待在此处一动不动,着实折磨。
正当我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而听得宁寿县主低声道:“舅父这边,不知如何了?”
“都安排好了。”步氏道,“大宴当日,陈王心腹大多都在府中,一百死士只待一声令下,必不教一个漏网。” 听得这话, 我心中一惊,精神过来。
宁寿县主道:“陆融舅父那边如何?这些动静,莫教他察觉才好。”
“放心好了,他察觉不得。”步氏道,“前几日伏波营调走之时,教那边很是吓了一跳。他们父子借口回乡祭祖速速逃离,在秣陵躲了好些时日才敢回来。”
“哦?”
“也是多亏了此计, 君侯顺势行事, 无人知晓。”
宁寿县主道:“还有一事。扬州剩余戍卫兵马大多是他的人, 到时他若是不肯……”
“他怎会不肯。”步氏轻笑, 道,“那一百死士,拿陈王的有五十人,还有五十人便是冲他们父子而去。你陆融舅父素日行事强硬,却也是个惜命的。只要拿住他父子任何一人, 扬州的戍卫便可握在掌中,加上豫章王的大军兵临城下,他们知道如何选。”
说罢, 她停了停,道:“只不知豫章王那边顺畅否?我等在扬州也得不了消息, 君侯甚是心焦,总想派人去浔阳……”
似乎被止住,她话才出口,又咽了回去。
“舅母放心。”宁寿县主缓声道, “一切皆如计议。”
我听得这话,明白过来。
原先,我打算若探听不出动静,便寻个宁寿县主落单的时候,用我那新制的幻药将她迷晕,而后套话。现在看来,却是用不着了。
所以做事多留个心眼定然不会错,我先前的猜测全都成了真。这陆融和陆班果然教人大开眼界,一个借皇帝和秦王压阵,一个直接搬来了豫章王。面上相安无事,底下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还想再多听些,无奈二人不再言语,我只得继续跟她们一起听那慧显念经。
这场佛事做了许久,我在供案下渐渐觉得四肢僵硬。幸好宁寿县主大约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待得那经念得告一段落之后,她向慧显问起了这寺院中自产的香茶。慧显是个识相的人,旋即表示他已经让人备下差点,请宁寿县主和步氏到寺院的楼阁中品茶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