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典史哑然,不好意思地取下斗篷道:“你曾经细细嘱咐过,说咱们之间的事不好让外人晓得。你是读书人,既然这么嘱咐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每回过来的行径不免显得有些诡秘,反倒让你看笑话了。”
顾衡一愣,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哈哈一笑略过不提。忙着把人让进屋子里喝茶,这才问道:“今日天色还未暗你就过来找我,多半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方县令有什么吩咐,还是盐场里出了什么乱子?”
一脸精干之色的马典史望了一眼奉茶退下的钱小虎,没忙着答话,却是满脸怅然地叹气。
“钱家父子俩在你这里住,我也算安了一半的心。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就像戏台子里演的一样,回头看时又像隔着一层纱雾。钱江师兄到底跟我生分了,只要我过来远远地就躲着不见人。”
这些事外人却不好置喙,顾衡瞟他一眼道:“钱师傅的太太死得惨,如今最为牵挂的就是他的女儿。话说回了时隔这么久,那钱月梅就没给你捎个音讯?”
马典史搓搓手尴尬一笑,“我师兄还是钱月梅的亲生父亲,都没接到过什么音信,我这个外三路的叔父凭啥收到她的信?”
顾衡细细打量他几眼,忽地一笑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单身女子本事再大,在外头的格局也是有限。只一条,若是没有正经的身份文牒可谓是寸步难行。我想以典史你的人脉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这位钱月梅多半有了另外合宜的身份……”
马典也算是经年的老吏,却每在顾衡的面前败下阵来。不由心肝乱颤,勉强镇定地端起茶盏左顾言他,“那孩子不过会几招粗浅的拳脚功夫,人倒是很机敏又懂眼色,兴许有另外的造化也说不准。”
顾衡顺着他的话头抚掌赞道:“极是,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钱姑娘,但纵观其行事每一步都颇有章法。虽然连累其父牢狱其母丧亡,但其行也算情有可悯。”
马典史直觉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却不好开口打断。
顾衡意有所指地一笑,“我要是她,也不知杀人的这件事何时会爆出来,与其每日战战兢兢得过且过,不如赶紧托人改换身份,顶好躲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后宅里为奴为婢。”
马典史一脸惊愕,面相上看着就有些呆蠢。
顾衡却是只做未见,一下接一下地撩着茶盖,半晌才继续道:“莱州城的差役就是再能干,再有通天之能把钱姑娘与杀人之事联系起来,又查知到钱姑娘的下落,也不好跑到人家的后宅去要人。”
马典史额头冷汗直冒,打了个哈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却听那人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再者,以钱姑娘的心性手段,又有几分过人的胆色,加上她的那副品貌和骗人不偿命的口才,就是送到宫里做娘娘都足够了。说不得在那个大户人家的后宅里,她会一枝独秀艳冠群芳……”
马典史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双目直视极为郑重地坦承,“我对不起钱师兄,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女儿找一条活路。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还请秀才公不要说破——”
这就是变相承认钱月梅的逃走和隐匿,有他在其中做的手脚。
马典史早知故衡有大才,却没想到这人坐在屋子里,仅凭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脉路。甚至连钱月梅的现状都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他忽地想起方县令对此人的品评一一多智近妖。
马典史小心挪动了一下屁股,先前的兴奋之色也收敛几分。
老老实实的端正身子,不自觉地赔了一副笑脸道:“此次过来实属受方县令所托,有一件事情有些委决不下。前几天县里来了一个南陕口音的行商,一张口就要吃下咱们库里所有的库存,偏偏价钱也给了极为合适……”
马典史伸手比划了一个“五”。
顾衡倒没意料到马典史匆匆而来就是为了盐厂里库存的那批精盐,这个五字就代表五倍的利润,以现在的行情可说是极大的利润了。
这种情况之下众人必然心动,但以方县令的精明都对那位行商委决不下,说明那人身上必定有些不能为外人所道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