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霎时雪亮一般,知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竟是阴沟里翻了船。兀自硬着头皮冷笑一声:“那火……是你放的吧,就是为了让我把你们引过来,好一出调虎离山引蛇出。顾大人好歹是两榜进士出身,怎么行事跟山里的土匪一般,连一点脸皮都不要呢!”
顾衡闻言笑眯眯地道:“比起尹大人,顾某已经算是很要脸的人了。”
尹主事犹作困兽斗,“此处是我的私宅,你们没有权利搜查。我不过是今天在衙门里当值当累了,这才悄悄到此处歇息一会儿。若是没有知府衙门的正经文书,我就要告你们擅闯民宅……”
顾衡从袖子里摸出明黄圣旨,慢慢走至他面前微微俯身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成不成你的眼里只有一个薛知府,把当今圣人国家律法都撇开在一边了吗?”
尹主事明知道他断章取义,一时气得眼眶子通红,“我几时说过这话来着,你休拿这个大帽子压我。我好心提醒一句,你初次领这么大的差事,可知日后要担当什么干系?”
他连连冷笑,“年轻人有些锐气是好的,可大刀阔斧之下千万别把自己给伤着了。这南北银矿的水深的很,你动我一个小卒子不要紧,那些大人物一伸手就能把你像蚂蚁一样碾死……”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不知死活的咆哮威吓。顾衡简直不想和这样的蠢人多说了,向左侧退了一步恭敬道:“郭指挥,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尹主事双眸紧缩,这才看见后面的暗处施然站着一个气度俨然的中年男子。
那人冷冷望过来道:“我奉旨出京时,已经有人跟我说过衢州人浮于事,很多官吏都随波逐流不正经当差。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此处早已烂的不成样子。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就敢把银矿的账簿藏在自己家的私宅里,堂而皇之地弄些假东西放在衙门充数……”
顾衡就极好心的介绍道:“这是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郭云深郭大人,一个月前才调至京中。没想到第一件差事就是陪我查勘衢州的银矿,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尹主事脑袋嗡嗡的响,不知怎的就觉得从心底里往外头冒寒气,眼前一阵白雪茫茫。
他自诩为衢州的地头蛇,竟然不知道与顾衡一同抵达的人里竟然还有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他终究小看了这个年轻人,昨日在酒桌边谈笑晏晏,没想到人家早就识破了己方可笑的布局。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官职的品级虽然只有四品,但却是皇帝亲信之人才能担当。这说明什么,说明面对衢州的乱象连皇帝自己都看不过眼了,这才颁下旨意从明里暗里两条线开始探查。
无论什么样牢固的遮掩都经不住这样的细致盘查!
尹主事喉咙发紧心头发虚,头重脚轻地嘶声道:“我……只是个听话跑腿儿的,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前几天得到讯息后,薛知府就让我把这批东西收在这边。说等人走后再来处置后面的事情,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他已经知道今日事绝对难了,不如提前卖个好。
顾衡没想到这个人审时度势在几息之间就转变了立场,也算是个聪明人,难怪能以杂途出身混到七品之位。就微笑安慰道:“莫担心,我们只是奉命把帐簿运回京城。神仙打架,与我们这些凡人有什么相干呢?”
尹主事虽然心中疑惑却是眼睛一亮,踏前一步小心道:“既然……这样,不若大家好生坐下来,其实这世上任何事都有相商的余地。只要条件给的合适,这件事最好还是在衢州解决的好!”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银子攻不可破的堡垒。若是有人一味硬抗,那说明银子给的还不够!
顾衡啼笑皆非,觉得有些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衢州上下官吏蛇鼠一窝贪渎在先,事发后又试图转移账簿毁灭证据,直到现在人赃俱获还在负隅顽抗,真是无知者无畏。
他懒得再跟这这种滑不溜手的人费神啰嗦,右手朝后轻轻一挥。一群精干的黑衣差役便向后院儿厢房齐齐拥去,立刻便将尹管事的这处私宅围得密不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