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对于帐册之类的东西不是很精通,但是大致的东西还是看得懂的。譬如某年某月某日,以什么价格进了两千石上好白米。又譬如某年某月某日,北边来的陈姓商人提了一千坛新酿,总共作价多少两……
细究之下,这些记录可谓是触目惊心。
有些大笔的粮食交易就发生在去年灾荒最紧急的时候,外面是大批食不果腹的饿殍,酒坊里却将这些宝贵的粮食榨成醇香的酒水运往各地,然后丰厚的银子通过无数隐秘的渠道进入相关人的口袋。
顾衡指着账册里出现频率颇高的一个名字问道:“这个解东是什么人,怎么每家大作坊里都有他的股份,且持股的比例还相当重?”
端王这些年都窝在西郊别庄念佛,虽然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上大朝会,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鲜少与不相熟之人交谈,对于朝中一干大臣只能混个面熟。听到顾衡的话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在脑子里搜寻姓解的人。
坐在一旁喝茶的郭云深看着这两个瞎转悠的年青人,没好气的提醒道:“真是读书读傻了,大皇子肃王身边有个极为得用的心腹叫解芝芳,是兵部员外郎,听说他的老家就是河南新安的。现在都讲究同姓同族,这个解东多半就是解芝芳的什么族亲。”
解芝芳是大皇子肃王的伴读,他的父亲解文庭致仕前曾任东宫侍读学士兼史部都给事中,在圣人面前都相当有体面。
天色渐渐暗沉,端王眼眸顿时变得晦涩。
随着后面查出来的事越来越多,他早就料到这后面必定有一个手段高超势力强大的幕后黑手——能把河南各个州府的义仓当成自家的后花园子,用脚底板想想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人。但他还是万万没有想到,查来查去竟然跟一向耿直豪爽的肃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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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很久很久……第一更
shg 又一场春雨过后, 黝黑的泥土开始泛着一股湿润的暖意, 洛阳这个天下闻名的古都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各种式样颜色的店铺幌子在微风中飘荡。但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 稍微僻静些的街肆口站满了卖儿卖女的灾民。
虽然皇帝颁了诸多谕旨施行仁政,但那些家里没有隔夜粮的贫苦农户等不到秋天的粮食打下来。他们或是在去年洪涝当中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田地, 或是视做顶梁柱的男人被洪水卷得不见踪影,为了活命只得在头上插了拃长的草标神情惶急地等待买主。
春天时节乍暖还寒, 枝头上刚刚挂了三五朵颜色鲜亮的桃杏 ,顺着洛河上游就吹来一股股冷冽寒风, 衣衫褴褛的人更加畏头畏脑,似乎连这煦暖的春意都比往年弱了几分。几个穿着体面的人牙子在人群当中走来走去, 象挑牲口一样仔细挑选着面目端正的童男幼女。
一个身材干瘦的女人抱着又黑又黄的孩子跪在地上,满面凄苦地轻喊“买了这丫头吧,买了这丫头吧,给两个钱儿就行,多少活条命……”
仅仅一条街之隔的西市却是另一番景象, 人头攒动衣饰华贵的富人众多,街面上的酒肆茶肆戏园子林立,空气中混合着一股肉食的饱足暖香。就连两边楼子里的那些穿红着绿的姑娘,都还是扬着手绢儿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在这个世上,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缺兜里有钱的权贵。
从马上下来的端王看着这一团泾渭分明的乱象, 不由眉头皱得死紧。
几个人刚刚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郭云深就悄悄禀道:“那边已经发现不对了, 咱们这边的行踪只怕也暴露了。我底下的小子说, 昨天下午加今天上午已经过来了几拨人在咱们身边转悠,多半已经开始生疑了……”
这十天里,端王骑马跑的路程可能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然而在全身肌肉骨头都在叫嚣的情况下,他心中新添了一股难以宣泄的沉郁之气。
——国之蠹虫,其祸甚剧!
这种幡然欲呕的恶心让这位皇子倍受折磨,催生了除之而后快的决心。这份决心演成由衷的雀跃,甚至于掩盖了他对路途上种种简陋住宿的厌弃。即便在宫里最难过的日子,他也没住过四面透风的屋子,没吃过瘆牙的米饭,更遑论面前这张油漆斑驳泛着腻味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