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荣寿看着他,鼓励道:“小七,你不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却是我七个徒儿中最勤奋刻苦的那个,这个茶杯刻着我的名字,是我朋友送我的贺寿礼物,现在我将它送给你,你一定能成一角儿的!”
小七捧着茶杯,闭上眼睛,他的表情明显有些挣扎,在努力克服之前上台时的恐惧,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目光落在茶杯上:“以后,你就是我的听众。”
此后的每一天,小七都对着它这个青花瓷茶杯练习,最初还不得要领,觉得茶杯只是茶杯,和台下乌泱泱的真实观众还是不同。
可逐渐,他便领悟到师父的意思,过去的他,只会唱戏,眼里没有观众,如今面前虽然只有一个茶杯,它却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逐渐将它当成活生生的人,有了交流的意思,唱句也逐渐注入了情感,有了韵味。
在它的见证下,这个内向沉默的少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打从心底喜欢上了唱戏,也逐渐找到了状态,突破了自我,终于有一天能登台演出。
小老头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神色,眸中也充满了自豪。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他成长全过程的人哩!
只是,很快它的眸中就带上了些许哀伤:“只是……唉,福兮祸所依啊……” 没等靳木桐追问, 小老头用着带有淡淡哀伤的语调继续述说。
时光流转,几年过去, 这个叫小七的少年已经长大了许多, 他告别师父,进入了同庆班。
没人的时候,小七总会端着它, 对着它说话。
“离开师父以后我才知道, 师父当年对我们师兄弟七人的严格是为我们好,如今我能在戏班挣得立足之地, 多亏了师父当年的教诲啊!”
“今天我又唱了《淮安府》了,你还记得吗, 我第一次在台上唱的时候, 紧张的张不开嘴,今天,我拿到赏银了,是戏班独一份的。”
逐渐的, 小七随戏班四处演出, 名气越来越大,逐渐成为戏班里挑梁的武生。
师父的一番苦心终究没有白费, 他成角儿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的大名:杨子柏。
“杨子柏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可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小七, 只是……叫我小七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终于成功了, 我想去更大的戏楼, 给更多人唱戏!”
光绪三十三年,二十五岁的杨子柏被选入宫,在颐和园的德和园大戏楼首演,唱的便是那出《长坂坡》。
那时的杨子柏意气风发,扮相英俊魁梧,一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一亮嗓,唱腔清亮激越,全场都被镇住,纷纷叫好。
唱完,太后满口赞誉:“长板坡前活赵云,说的便是你了。”当即摘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赏给了杨子柏,在场臣子们都惊呆了,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
之后的杨子柏风头一时无两,颇受太后赏识,每每召进宫为她唱戏,甚至被封为内侍官,官拜四品。
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瞧不起伶人戏子的达官显贵也少不了对着杨子柏拍马屁。
杨子柏过了一段极其风光的日子,只是每次入宫,他都无法带它进宫,上台前,也喝不到自己亲手泡的龙井茶。
它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面,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
按理说,那时的杨子柏正是得意的时期,不应该感到不开心的,它很难过,却不能随时陪在他的身边。
“你不知道,我如今的日子表面上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今天我唱错了一句,太后没有责罚,反倒赏了我一个玉扳指,按理说我该高兴的,可是苏公公跟我说,外头已经有人在传,我身为男子却频繁出入宫闱……你说太后召见,我能不去吗,而且每次我只是唱戏而已,哎!”
“我真怕……有一天,我真的唱不了戏了……”
听着这些话,它感觉自己的心都揪紧了,却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终于有一天,由于恩宠太过,招人嫉恨,杨子柏被人谣言中伤,朝野震荡,群起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