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来这儿是想干嘛?”他停下了称药的手,抬头看着我。
“我是觉得雪村君每天清晨就要来煎药很辛苦,所以特意来帮忙的。”我稍稍控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的目的别那么明显。
药童雪村的眼里充满了狐疑。
“好歹我母亲也是用药的高手, 煎药这种程度的活我还是做的来的。”
我自觉解释得十分诚恳,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主动混是无事献殷勤,简直就是在宣告我有什么谋划一样。
雪村斜了我一眼, 手上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一面还说着:“我劝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想在月彦公子的药里动手脚,你不怕须佐先生吃了你!”
“嗨,历来只听过鬼吃人的传言,还没听过人吃鬼的。”我耸了耸肩,既然心下所想已然被雪村拆穿,我也就不再隐瞒:“况且我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可能漏调了压制苦味的蜜而已,想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祸端来。”
“那小子缠我缠得烦了,稍微警醒他一下也不成吗?”我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再者,蜜糖之类的我也不是不会备着,毕竟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鬼。”
“况且雪村君——”我又往前凑了几步:“因为月彦的事情,须佐先生也没少无端对你发脾气吧,有人肯替你稍出上一口恶气不好吗?有什么后果总有我担着,跟雪村君又没关系——”
“我又不是你!”药童雪村毫不吝惜地又赏了我一个白眼。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是很诚实地给我让了位:“我跟你说,可就这一次!回头你得帮我料理一个月池塘里的锦鲤。”
“好嘞……诶?”
应了声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个雪村小鬼头敲了一笔,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比起跟他扯皮,还是趁这个机会解决一下跟月彦的历史遗留问题比较好。
这样想着,我挽起袖子凑到了桌前,也有模有势地照着须佐先生的药方忙活起来。
因着月彦的病灶实在缠绵,是而须佐先生给他开出的药方也委实复杂,我本身就是个半吊子,骤然动起手来难免有点手忙脚乱,好在雪村也没真的放手不管。
总之在好一番周折之后,我总算顺利把那一锅乌七八黑的汤药给鼓捣出来了——
“讲真,这个药别说尝味道了,光看颜色都让人觉得怪恶心的……”捏着鼻子将汤药从罐子里转移到碗中的时候,我一脸嫌弃地说着:“啧,我现在忽然觉得月彦那小子可真是条汉子。这玩意儿我可受不了……”
“那么您是忽然良心发现准备放过他了?”药童雪村倚在墙角抱臂斜了我一眼。
“嘶……这话怎么说呢。”我放下药罐,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跟你讲这不是良不良心的事儿,这小子要是不做那么过分,我也不会费这种周张来敲打他。”
雪村耸了耸肩,一脸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便也没再理会雪村,只径自端了碗往月彦的房间走去。这会儿天色尚早,乍现的晨光甚至还没能穿透东方的层云,但回廊里已经见亮。
只是方才经过漫长的浓夜,此刻光线虽然明亮了,空气中的温度却是比夜晚更凉薄。
即使鬼的体温比人类更低,我也依然觉得有点冷。于是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在碗里蒸腾的热气还未消散的时候抵达了月彦的房门口。
房间里还亮着一点暖色的灯,略一探测便知,那孩子此刻是醒着的。
我作势随意敲了两下房门,但里面并没有动静。我也没多做踟蹰,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轴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动,和着我的脚步声,似乎总算唤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
“雪村吗。”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桌案。我这才注意到他此刻正披着件厚实的羽织坐在桌前,长发只随意用条缎带束了,看上去倒是别有般滋味。他手里还握着一直细羊毫的笔,听到动静,他抬了抬未握笔的手,指了下床边的矮几,只说了句:“放那儿吧。”
我微有些纳罕,不知道他这大清早的跟这儿搞什么名堂。于是我也没理会他的指示,而是直接端着手里的汤药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我的脚步很轻,按说以人类的感知能力甚至都察觉不到我在向他靠近,但原本静坐在那里的月彦呼吸却倏地局促起来,紧接着他猛然转回头,表情十分罕见地露出了一瞬的慌乱——
“是你?”
“是我啊。”我顿了下步子,轻歪了下头:“不行吗?”
月彦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却并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