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没料到自己能说出这么透彻的话,又怔愣了半晌。
见乐韶歌还在等,才又继续说下去,“……是我偏颇了,他也未必如此处心积虑。以他的才学,只怕一眼便能看穿挑诗之人的偏好。于是随意题几首戏作,作弄一二,也是常事。只怪我眼浅,”她苦涩一笑,“他那几笔戏作,已令我惊为天人。”
才触及往事,她便自怨自艾起来。
——明明先前还说是“胸中一口恶气”。
“我便央求了兄长,让我见一见到底是怎样惊才绝……”她说着便抬头看了一眼乐正公子,随即不自觉的改了口,“怎样的才子,竟能写出这样好的诗。”
乐韶歌:……
懂了,是才子佳人的才子。
这些小姑娘就是话本看太多,总觉外头的年轻才子一个个的都风流美貌,等着与她浪漫邂逅一见钟情。
指不定在见面之前就脑补了无数细节。
脑补得美好甜蜜还好,能梦醒得早些。就怕脑补得磨难重重,虐恋误会至死不渝,做妾不悔。那就难办了。
“结果如何?”乐韶歌不由心有余悸的问道。
那少女回忆往事,竟难得露出些笑容来,“……和我想的一样。”随即又瞟了一眼乐正公子,下意识的便补充,“那会儿我小,眼浅。他在我认得的人里,真的已是顶好的了。”随即又自我辩解一般说道,“也不怪我眼浅……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天下有谁没读过刘穆之的诗?”
她便接着说,“那会儿他年方弱冠,才名远播海内。在知晓是他之前,我便已读过他的诗集了。他已明经及第多年,只因年纪小,一直没去应吏部试,尚未授官。白帝城是小地方,这样的才子来到此地,自然人人结交。我兄长有心应试,更是求之不得……几次交游之后,终于互道好友。他便来我家中拜访长辈。我提前得知行程……便设法在园中同他相遇了。”
“他生得极好——在凡人里,极好。我心里很欢喜。”
而这少女也生得清丽柔婉,容色动人。
“……他本意由此地入川,没打算久留。但,也许是因遇见了我,便改了主意。我兄长真心同他结交,得知后大喜。知他没有固定的住处,便邀他来我家别院小住。他顺水推舟,应许下来。”
“那别院同正院儿之间只一墙之隔。”
“没多久,他便又来拜访。这一次真的是偶遇——他匆匆塞了帕子给我,帕子里包了玉佩。”
“……再之后,他便央丫鬟帮他送诗进来。”
“……再之后,他便央我给他留门。”
这时那少女忽的又露出厌恶的神色,“后面的就不必细说了吧。”
乐韶歌:……
“嗯。”
虽说人之性情迥然不同,很难用男人或者女人来概括某种行事手法。但听音识意,乐韶歌直觉这小姑娘所谓喜欢、所求“两心同好”之中,怕是并不包括“偷欢”二字。这种发展是由谁主导的,根本一目了然。
那少女兀自懊恼着,面色不复柔善哀怨——倒是又回到先前说“胸中一口恶气”时的表情了。
片刻后突然喝了一声,“住嘴吧。”
乐韶歌眨了眨眼睛,忽的意识到些什么,不觉又抬头看向乐正公子。
乐正公子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传音入秘,“别做声。”
乐韶歌忘了自己还有这技能,一旦想起,立时便领悟过来。
便也传音回去,“嗯。你怎么想?”
“且再看看。”
“有话直说,别眉来眼去的私下传音说人坏话。”那少女却又不悦的插嘴
乐韶歌心中又一动——这少女言辞间全是凡间琐事,并无接触过修士的迹象。便问,“你怎知我们是在传音?”
“猜也猜到了。——你还听不听了?我刚说到关键呢。”
乐韶歌便姑且放下心中猜测,点头,“嗯,你继续说。”
那少女闭目兀自酝酿了一阵,再睁开眼睛时,便又神色凄婉。
“初时海誓山盟,柔情蜜意。然而相会三个月后,他渐渐便来得少了。不久又搬出了别院。”
“我打探出他的住处,借着礼佛之机偷偷前去见他,向他询问缘由。”
“他说,京中有变,他准备回京应试。忧心感情日深难以割舍,故而忍痛与我分别。”
少女顿了顿,再次解释,“那会儿我小……不知这是借口。只说,此生非你不嫁,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他似是又被打动了。相会月余之后,忽有一日他叹息忧愁,说起他年少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他有光耀门楣之责在身。必须得动身回京,不能再拖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