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一切又戛然而止。
——
夜里,燕京城的风很凉。
阮大踢门进家的时候,很意外看到儿子也在家,他正坐在院中的小方桌前,冷冷看着自己。
阮大骂骂咧咧跟女儿要钱,没有搭理冷脸的儿子。
却不料一向畏畏缩缩的女儿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敢跟他叫嚷起来。
“你又想干什么,除了要钱,你就没别的事!”女儿叫嚷着。
阮大听得刺耳至极。
他心中一阵火烧,一巴掌下去,女儿的脸立即偏
到一边,很快便红了起来。
人也打了,阮大略有些消气。
但这两个小兔崽子,就从来都没省心过。
就在这时,阮桂开口了:“住手!你一回来就打人,你还是个人吗?”
儿子年纪还小,他虽然不能打脸,可身上哪里不能打?
阮大被儿子这么一骂,立即火冒三丈,转头向儿子看去。
只一个错眼,他立即看到了桌上摆了一个瓷瓶,一股子浓郁的药酒味扑面而来,熏红了阮大的眼睛。
“小兔崽子,家里还藏着药酒?”
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药酒瓶子,立即就要喝。
似乎意识到他要抢酒,阮桂扑上前来,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喝,这是爷爷留下来的,还给我!你还给我!”
阮大大怒。
他一脚把儿子踢开,抡起药酒砸在他的胳膊上,药酒瓶子发出嘭的响声。
“这家里的一切都是老子的,老子愿意如何就如何,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看着儿子滚在墙边不动弹,阮桂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卧房翻找林福姐藏起来的钱。
这么多年,林福姐藏钱一直都只在那几个地方,非常好找。
随手在炕砖里一摸,只摸到一两来碎银,阮大撇撇嘴,颇为不屑地揣进怀中。
阮莲儿刚刚清醒过来,看他又动家里的存银,立即扑上来嘶吼,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你不能拿走,那是弟弟的束脩,你这个畜生。”
畜生?
阮大冷冷看了一眼女儿,随便一甩就把她甩开,右手高高轮起,用那酒瓶狠狠打在女儿额头上。
“啪”的一声,仿佛打在阮桂心上。
“阿姐!!”阮桂挣扎着起身。
“小娘皮,你也敢跟老子这么说话?”阮大根本不理阮桂,只盯着阮莲儿看。
阮莲儿似乎被激怒了,她愤怒地看着他,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恨意。
阮大不喜欢她的眼神,很不喜欢。
从他第一次说要卖掉女儿的时候,这个一直任他打骂的小丫头也开始反抗。
阮莲儿扑上前来,伸手就往他脸上招呼:“你不配做人,你是个畜生!你就是畜生!”
阮莲儿叫骂道。
阮大粗眉一皱,硕大的巴掌高高抬起,这就要打在女儿巴掌大的小脸上。
这丫
头他从小打到大,最知道打哪里最痛,也最知道如何让她听话。
不乖的孩子,就得挨打。
否则,他们完全不知道孝道两字怎么写,也不知道要如何尊敬他这个父亲。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冷风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后背上巨大的打击声。
嘭!
阮大狠狠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握着残破椅背粗粗喘气的少年。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紧紧捏着酒瓶。
反正明天他要跟红枣出城去玩,去找属于他们的桃花源,这些小兔崽子是死是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阮大恶意地想。
然而就在此刻,悠远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那是暮鼓声响。
阮大停住脚步,他阴森森盯着儿子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阮家小院。
他还有重要的事,没空跟这些小兔崽子耽误。
回家的路上,阮大想着明日的美好开端,美滋滋地打开药酒瓶塞,咕嘟嘟喝起来。
唔,味道很奇怪,但是酒味很足,很不错。
阮大满意地想。
很快,他就把一整瓶药酒都喝完了。
酒劲儿上来,阮大只觉得浑身舒畅,他一路左摇右摆地穿过庆麟街,趿拉着步子往家走。
不过刚走到庆麟街东街中央,他就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口干舌燥,特想喝水。
阮大用那双迷蒙的眼睛扫了扫,一眼看中了一家店铺门口的水缸。
他丝毫不顾忌水缸里的水脏不脏,扑过去咕嘟嘟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舒服。
喝完水,阮大就想起身离开。
然而他刚抬起头,就看到水面上漂浮了一个小珠子。
此时一道闪电打来,照亮了水面,也把那颗珠子映得清清楚楚。
阮大伸手去摸,总觉得这珠子分外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