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净室出来后,陈沅知只披了一单薄的外衣。修长的腿从裙摆处迈出,一双脚连鞋都未穿,直直地往床塌上跑。
“姑娘,仔细冻着。”银荔抱着厚的衣裳追在后头。见她钻入锦被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眸后,又冲着晚橘说了句:“姑娘一身的坏习惯,合该找个姑爷管管她。”
这话算是越矩了。
可她们主仆情谊深,陈沅知惯不在意这些,整个知阑院中,也只有银荔和晚橘敢同她这般说话。
晚橘从药匣子里拿出李缜送的化淤膏,搓热手后,沾在指腹上:“姑娘,可能会有些疼。您且忍忍。”
陈沅知趴在床塌上,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闷哼。她咬着下唇,双手紧攥着身下的被褥,早知如此,她便走得小心些了。
经此一夜,天更凉了几分。早起醒来,院内都落了满地的梧桐叶,日头透过稀疏的枝桠,为黄灿灿的落叶镀了一层浅白色的微芒。
陈沅知睡得安稳,除半夜因着疼痛翻了几次身外,舒舒坦坦地睡至巳时。
今日无人相扰,府内出奇的安静,她披了件毛呢斗篷坐在窗檐的桌案前,提笔构思着话本的下回故事。
上回说到,一对新婚燕尔的璧人,原应恩爱有加,却不曾想那男子竟是个负心之人,前脚才锣鼓齐鸣地将人迎娶过去,后脚便出入烟花巷柳,又是宠妾又是养外室,唯独不正眼瞧瞧府里的妻室。
可话本里的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她仗着母家的权势,将原先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讨回后,写了份和离书。教那负心之人吃了好些苦头。
大燕开朝以来,民风开放,好些旧俗被剔除去,女子也有了选择和离的权利。
然而,新的规则从提出到成文再到落实,往往又要经历一段十分漫长的岁月。
“和离”看似简单,却要十足的勇气。是以这几回故事在妇人姑娘那流传甚广。
可故事至此,方才说了个开头。
这出话本名为《怜姻记》,“怜姻”说得便是怜惜姻缘。可这女子的姻缘还未到,再往下写,才是整个话本最精彩的地方。
“姑娘写到哪儿了?”银荔端着茶水问道。
“哪儿都没写呢。”
陈沅知搁笔,心绪紊乱。
“上回掌柜的不是教姑娘再捏造个人物出来吗?”
“话虽如此说...”
可经历昨日之事后,她满脑子皆是李缜的身影,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陈沅知阖眼揉捏着眉心,臀间的痛楚仍在提醒着她
昨日醉酒之事。
一提起吃酒,她忽然记起林申的半句话来。一提起吃酒, 她忽然记起林申的半句话来。
陈沅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喝了手边的热茶后,提笔构思出一个新的角色。
下回故事写道, 《怜姻记》中的姑娘在和离后, 瞧上了金科状元郎。
状元郎名唤申怔,是文武卓然之人。
写到这, 陈沅知唇边的笑意愈发浓了。
银荔不知她因何事这般高兴,迈出屋子时,踮脚瞥了一眼。
光洁如玉的熟宣上缀满小字,临近狼豪笔尖的那一行赫然写着:“然此人心性寡默,不近女色,至今未曾婚配,恐有断袖之嫌。”
银荔只觉得“申怔”这个名字颇为耳熟,只是不知在哪听过, 若要她具象出个样貌来, 那又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午膳时分,陈沅知已写了个大概,她今日心情极好,用膳时瞧着碟子里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金黄荷包,两眼弯成月牙儿。
“晚橘,这是道新菜吗?”
她吃了一口,外边是蛋皮做成的荷包状,里头放了些猪里脊、香菇等馅料。荷包外是翠绿色的小葱,小葱细长,佯装成抽绳的样式,将荷包口收紧。
晚橘解释道:“是道时新的菜式。膳夫新做的,因起状如荷包, 故名荷包里脊。”
乍一听,寓意极好。
仿佛手里的这回故事又能卖上个好价钱。
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陈沅知以手托腮,盯着恍如鼓胀的荷包,笑意嫣然道:“那我得多吃几个。”
晚橘将这碟菜式挪至她的身前,脸上挂着些讶异的神情:“姑娘今日是遇着什么开心事了?”
这几日,陈沅知因着病气,无甚胃口。端来的好些菜肴,她都是泛泛地吃几口后,就不愿再吃了。
晚橘本思忖着需不需请个郎中前来瞧瞧,这话还未提出口,她家姑娘又像转了性子般,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满坐风生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天愈发干冷。
赶在去进奏院当值前,定安来了一趟国公府。
一段时日未见,当今圣上捧在手心的明珠愈发熠熠,不同于陈沅知清雅的素面,她裹着明丽的毛呢斗篷,眉目间尽是绰约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