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脑子乱糟糟地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太阳从中天渐至西移。
祁钰按时从午睡中醒来,刚想翻身,就觉得臂弯一沉,蓦地想起睡前诸事,笑意便爬上了眉梢。
他轻轻地侧身,便看见一张恬静熟睡的小脸正偎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如一只猫儿一般缩在他的怀里,安静又乖巧。
祁钰看着,便觉得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
恰在此时,听见田义在内室外轻声请示:“陛下?”
祁钰忙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田义知趣地退了下去。
有皇后娘娘在,陛下自然是不想让他服侍的。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祁钰出来,田义便不得不再次在门外请示:“陛下?”
话刚说完,就见内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然后就见衣衫凌乱地披在身上的皇帝闪了出来,又飞快地将门轻轻合上,然后伸直双臂道:“服侍朕更衣。”
田义连忙上前服侍,不再看那些凌乱的衣衫,心里却忍不住想,陛下真是太胡来了,这里可是御书房,张首辅一会儿还要来教授新政呢,要是被他察觉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服侍祁钰穿戴完毕,田义低声请示道:“首辅大人约莫一刻钟就会过来,是否要让阿梅进来服侍皇后娘娘?”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
祁钰想了想,道:“你去叫她进来吧。”
田义领命去了。
片刻,阿梅随田义进来。
见礼毕,阿梅要进内室服侍。
祁钰交代道:“皇后睡着了,你务要小心伺候着。若是皇后醒来,便在此稍待片刻,等朕与元辅议政完毕,再来接她。”
阿梅愕然,陛下竟然要让皇后娘娘在此睡到自然醒吗?
田义腹诽:陛下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将皇后娘娘累到沉睡……
浑然未觉的祁钰吩咐完毕,便迈过屏风,理政去了。
田义连忙跟上。
阿梅亦连忙屈膝遥送,待祁钰走远,方才轻轻地推门进去。
见帘帐内安静无声,阿梅便轻手轻脚地在窗下坐着静待。
前殿,祁钰接着上午未完的话题,继续请教新政中田地赋税一节。
“重新丈量田地固然很好,只是繁琐浩大不说,只怕会引起权贵群起反对,敢问元辅到时当如何应对?”祁钰不无担忧地请教道。
现在不过是从吏治尝试,便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若是再动关系根本的土地,只怕阻力更大。“只因权贵会反对,陛下便打算退缩放弃了吗?”张圭不答反问,神色肃然,颇不赞同。
“当然不是!”祁钰正色道,“朕知道所有革新必然会面临阻力,也无惧风雨。
“正如元辅所说,此举能彻查官员弄权侵占并且隐瞒土地一事,既可均衡全国土地占有,又可提高国库赋税,百利而无一害。
“朕只是想,假如遇到了官员们激烈的反对,该如何将此项法度顺利地推行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执掌天下,只要您愿意推行此道,即便有再多阻碍,最终亦将取得成功!”张圭对此十分乐观。
他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即使反对的声浪再高,只要皇帝站在他这一边,他就有绝对的自信,以执掌朝堂的内阁首辅的身份,将包括田地赋税一章在内的所有新政条目全面推行开去。
祁钰对此却颇为担忧。
正如张圭所说,这天下是他的,所以他才不希望新政的背后是腥风血雨、动荡不安。
君臣二人各执一端,争论不休。
一门之隔处,却是一室安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照得室内微尘浮浮沉沉,时光仿佛也在这里变得缓慢下来,一切是那么地安宁而祥和。
阿梅守在窗下,无聊地拿手指在桌面上写画。
当初还在黄家时,小姐便教她读书识字,等她决定陪伴小姐入宫后,小姐对她要求便更加严格了,除了读书识字,还要求会写。
小姐说,不管将来如何,能读会写总是好的。
小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怅然,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人事一般。
阿梅不明白,却学得愈发用心了。
既然小姐说这件事情很重要,那她就用心学会好了,别的一概不必多想!
黄宜安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时,已是斜日西坠、暑气渐消。
陌生的帘帐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便想起这里御书房内室,顿时惊觉而起,一把撩开了帘子。
在御书房内室睡觉,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被参一本失仪之罪。
阿梅听见动静,连忙疾步行了过去,打起帘子,低声问道:“娘娘要起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