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祁钰歇宿坤宁宫一事,两宫太后都不曾说过什么,为了皇嗣绵衍,她们一致选择了默认。
可如今李太后却特地提起了。
黄宜安一听这话,膝盖都不由地软了几分,面上便带了几分惶恐,嗫嚅道:“陛下乃天子,威严非凡,他的决定,儿臣不敢忤逆……”
一脸委屈惊慌又不知所措,很符合刚入宫且出身于小门小户人家的皇后的怯懦恭顺的模样。
祁钰想做什么,她可以选择拒绝,但还能真的阻止得了不成?
要是真是那样,前世她早就在郑氏抬头时,就一把把她摁得死死的了。
李太后和祁钰母子斗法,遭殃的却是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黄宜安现在有点能够体会前世郑氏的处境了……
李太后见黄宜安怯弱惊惶的模样,连忙笑道:“你瞧瞧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柔顺小心了,如此,怎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的皇后的重任?那颗凤印,可不轻啊……”
这恳切的笑语,是教导呢,还是威胁呢?
黄宜安不笨,又有前世被李太后谆谆教诲的经验在,所以不用想,便知这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威胁。
可是,她自入宫以来,一直表现得很恭顺乖觉,李太后对她虽不如前世亲厚,但也十分看重,又为何会突然威胁起她来呢?
黄宜安揣摩李太后话里的深意,一时弄不明白李太后今日特地留下她,又讲这么一番话的意图。“好了好了,先用膳吧。”李太后笑道。
黄宜安恭顺地应了。
食不甘味地用罢早膳,李太后命黄宜安陪她去院子里走走消食。
庆嬷嬷则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阿梅见状,便陪在庆嬷嬷左右。
其他宫人见了,自然更不会越过二人近前伺候了。
慈宁宫里种的多是些四季常青的花木,因此虽是正值深秋,却也郁郁葱葱、绿意森森。
黄宜安陪着李太后在院子里的小径上慢慢地走着,说些闲话。
都是些衣裳吃食、宫中俗务之类的话题,黄宜安对答恭谨从容。
可是听着听着,黄宜安便品出不对劲儿来——李太后问的话虽然家常,却总是三句不离祁钰,不由地暗自心凛。
李太后这是在向她打听祁钰私底下的言行举止!
黄宜安顿时恍然大悟李太后方才为何借打趣之机“点拨”她了,只怕和当初冯永亭去坤宁宫威胁她一样,要通过她来监视祁钰私下里的一言一行!
可冯永亭这样做她能理解,为何李太后也要这般行事呢?
现在不是前世,祁钰并未与李太后彻底离心,只要李太后分一些信任给祁钰,祁钰依旧会待她恭敬孝顺,何必要她这个枕边人来当这个细作?
黄宜安按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安静温驯地陪着李太后散步,适时地应上两句,不敢再如先前一般知无不言,也不敢让李太后看出端倪来。
走了两圈,李太后似乎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在一丛秋菊前站定。
庆嬷嬷见状,悄悄挥退了宫人,自己不远不近地守着,心中不免替黄宜安担忧——既怕她应答不当,惹了李太后生气,又担心她不明就里,满口答应,将来要为此和祁钰生罅隙的。
阿梅倒是想跟上,然而庆嬷嬷都已经停下来,她也只得随侍在旁。
黄宜安伫立陪侍,脸上挂着温驯的笑,心中却警铃大作,飞快地思索着一会儿李太后开了口,她该怎么作答才算合适。
闲话已毕,李太后也不再和黄宜安绕圈子,低声叹道:“这一转眼,已经是十六年都要过去了,当初粉团子一般的陛下,如今也长成玉树临风、天威深重的皇帝了。可哀家却总觉得一切都恍若昨日……
“自从陛下大婚前,哀家搬出干清宫,照料陛下也就没有从前方便了。后来陛下搬去了坤宁宫,这虽然不和规矩,但是哀家也并未反对,就是想着能有你在身边照顾着陛下,哀家在这慈宁宫待着也能放心了。
“如今见你照顾陛下用心细致,哀家心中甚是宽慰。”
黄宜安连忙恭顺笑应道:“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出身寒微、见识不足,若有不到处,还请母后多多费心指点。”
李太后对黄宜安的态度十分满意,笑道:“这是自然,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哀家。当然了,哀家当初既然力主册封你为皇后,自然是看中了你的过人之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
“是。”黄宜安温驯地笑应道。
李太后接着方才的话笑道:“不过,你们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情难免不够周全稳重,哀家又不能时时在身边看着,这就需要你有什么事都要及时来告知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