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_作者:梁仝(157)

2021-05-02 梁仝

  眼缘这东西很神奇。往往看对眼了,不消理由、不假思索,直觉就会告诉你:

  拿下TA,别错过。

  于是梁昭要了那只看起来最小最可怜见的。起名彭彭,《狮子王》里那头疣猪,最最经典的台词:HAKUNA MATATA(无忧无虑).

  平日里她也会喊她“囡囡”。因为真的很可爱,当然,眼前这情况除外。

  “你信不信我早晚不要你!”

  “妈妈早起晚归挣钱回来还得替你揩屁股容易嘛我!”

  “能不能长点心?”

  “才买的粉底液诶我的小祖宗,顶你一个月狗粮钱啦……”

  畜生终归是畜生,听不懂人语。只是仿佛也共情到了主人情绪不好,知错认罚般地起身,蹿着短腿跑她边上,拿狗肚子暖烘烘贴梁昭脚背。

  “臭死了,”梁昭不要她贴,“到底是狗。一个德性,打一巴掌再喂个甜枣。早干嘛去了?我才不买账,哪凉快哪呆着去!”

  哎呀,这么生气的嘛?彭彭仰脸冲她,汪!

  “别叫,我警告你,别叫。三更半夜你叫魂啊。”

  汪!

  汪汪汪……

  就这么鸡飞蛋打地收拾到十一点,才终于over,梁昭脚趾试探着浴缸里的温水,身子徐徐下沉,奄奄的灵魂顷刻复活。

  已然这时辰了,她全然没想到梁女士会拨来视频电话。

  梁瑛问姑娘,明天过节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家里蹲呀,看剧、烧顿好的慰劳自己。话说,你这么晚不睡是要做贼哦?”

  “才和你傅伯伯看完电影回来。”说着,梁女士回头制止老傅,诶?可不兴看啊!我宝贝在泡澡呢。

  梁昭在这头笑死,“小日子蛮滋润得来!”

  是。但梁女士更期望这话该由她对昭昭说,隔太远了呀,人都说三尺门外就管不着,遑论你去到个出入境受管制的城市。梁瑛日日夜夜无不牵挂着她,冷了?热了?

  孤单吗?

  抑或是,也遇到个诚心肯陪她的人……

  父母瞧子女总归是瘦的。梁瑛叫姑娘多吃点,千万不许减肥。

  无论如何,吃得下饭就能过好这一生。


  再趁着老傅洗澡的功夫,才终于说到正经事:

  没几日瑞金医院要办个烈士追封追悼会,因公殉职的谭主任亦在其列。至于当年的肇事者,早几年被处死刑了,但家属希望借此契机见母女一面,当面道歉,不求原宥,但求一份自赎。

  梁瑛问昭昭,能不能回来?

  “与其说是他们在自赎,对于我们而言,也需要这个走出禁足与过去和解的机会。”

  梁昭沉默无声。

  她一时好矛盾。这些年来,她始终认为那凶手连带着家人是不可原谅的,罪恶深重、万死莫赎。

  谭主任是耳鼻喉科大夫,而患者所谓的“空鼻症”恰恰在医学上没有官方认证,简言之,就是他死得很冤,这一切明明可以避免。

  人能生来即圣贤就好了。

  她做不到不把后来的不幸迁怒于对方及其家属,好难。

  正如顾铮从前疏导她的,

  该爱爱、该恨恨,

  我们要容许心里种着蔷薇的同时,匍匐着猛兽。

  但是梁瑛提醒姑娘,“昭昭,别忘了你爸爸从前教过你的,有些事情吧,惩戒别人的同时也在数以百倍千倍地惩戒自己。”

  这也是老谭奉行终身的处世圭臬。他是那样一个有如春风般的人,白袍加身,和光同尘。

  时至今日,真正担责的人已去,你该饶恕的就只有你自己。

  咕嘟绵绵的泡沫里,梁昭微浮起来眺窗外,挂壁音响里在放梁翘柏的《在到处之间找我》。

  起风了,

  她忽而想哭。

  *

  终究梁昭还是请假回了上海。但不知道要逗留多久,放心不下彭彭,索性托运捎她一道回。

  可惜团队竞标临阵出岔子,走不开,她只能改签到追悼会当天返沪。

  过关到广州乘高铁,下车又在高架上好一阵塞车。

  天杀的,出租车上梁昭勒令彭彭,//“妈妈这下不得不带你去会场了,但是!你必须给我乖乖的哦,不许乱跑不许闯祸,否则,我今晚不介意吃狗肉火锅。”

  彭彭还是一个劲吠她,只是这回音调不同,瑟瑟地、畏缩缩地,似求饶也似背书:

  妈妈我会乖的啦!

  嗯。梁昭这才满意。

  一小时后,滨江酒店,追悼会现场。院领导及烈士家属尚未到齐,大厅里也乌泱泱聚满了人,场面一时很无序。老纪试麦的时候连喂了十几声也控不下场,罢了,这场面跟上大课水课没差嘛!底下没一个“学生”肯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