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_作者:梁仝(158)

2021-05-02 梁仝

  荒唐!如此肃穆之地。

  纪正明气得走下台来,目光四处搜刮,寻到拐角里西装革履、人群中轻易打眼的人,走过去,打他肩膀,摊手要稿子。

  什么稿子?

  他待会上台讲话的草稿。顾岐安代笔写的。

  某人不无讥诮地,懒洋洋从方巾袋里掏出讲稿,“这年头就是学生写作文找枪手也得在商言商,明码标价。”

  老纪一声“去!”,“你敲我那么多顿竹杠,我还没说什么。”

  说着戴上眼镜,举起稿子囫囵过目,“怎么就这么点字?你小子糊我呢!”

  “你懂什么?”顾岐安抱臂巡睃大厅,“纸短没事,情长就够了。过分堆砌也不好,‘厨子太多煮坏了汤’。”

  老纪将信将疑间,顾某人认罪,“好吧,我就是水完的。”

  老纪将将抬手要抡他之际,只见东西走向的红毯上,从门口处奔进来一个人影。黑裙套烟灰色西装,过肩长发上沾着漉漉微雨,行色匆匆之貌。因为跑得委实太急,放在手包里的折叠伞一颠一颠地,

  溜下来、再溜下来,

  继而啪地一下,跌在顾岐安脚边的时候,他心脏好像也往下一坠。

  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急于找狗的梁昭呼唤:

  囡囡!

  这下顾岐安心脏全然沉到底了。

  囡囡?



第58章 -58- 亭亭如盖

  是条狗。

  *

  但顾岐安不知情, 只是猛省般地错愕着。他那么唯物主义、不信鬼神,此刻,也不得不迷信梦的占卜性, 迷信即视感,迷信一语成谶。

  掐指一算, 梁昭去香港快三个月。而丁教授有句老话,时间是否有贼性,全看你想不想:

  你想,一须臾也能白云苍狗;不想,初心就是海, 是山, 一辈子也难移。

  权在人为, 三个月可以涂改太多。

  唯一没能涂改的, 就是眼前梁昭还是他记忆里的形容与身段。

  再寡淡的黑白灰也关不住骨子里的美且媚。

  她没看到他。只低下.身来,忙乱地要去拣伞。

  长鬈发瀑状散下来,手将将要够到了,却不防有人双手抄兜,下意识间,顽劣并乖张地一抬脚, 把伞碾滚到身后去。

  到她触不到的地方。

  “?”

  伞骨碌碌滚去墙根。一个人抬起头来, 一个人垂下眸去。

  四目交汇里,没有意外或是惊喜,梁昭只淡漠地看他一眼,蹙眉,翕开双唇,“你神经病啊?”

  说完就站起身,一个半圆弧绕过他, 去拿伞了。

  这是怎么了呢?讨骂了,活该。

  老纪站干岸看戏,也笑梁昭帮他出了口气。再瞧徒弟面上,表情吃了一耳光的样子,哈哈,不能再大快人心!

  缺德是有代价的。顾岐安乜乜师傅,无情一佞笑,即刻从他手里抽走稿子,抬脚,跟上匆匆匿于人流的身影。

  “臭小子!你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了!”

  这场追悼会不单针对在医疗暴力里负伤或捐躯的医生,还有03年非典等抗疫救灾里的先烈,故而人很多。找一只毛球大的狗委实难。

  彭彭是在门口跑溜的。梁昭又要抖开伞又要拎包,左右难兼顾下,小祖宗就从她怀里蹦跶下来,呲溜一下,没影了。还好是朝酒店里跑的。

  是谁说的马尔济斯黏人且乖巧?是谁!梁昭此刻只想把那讹传的人揪出来活剐了。

  心急如焚下,她根本无暇想旁的,想还要和梁女士接头,想如何面对元凶家属,想方才看见了谁……

  以及,这个“谁”正阴魂不散地随在后头。

  人被咒怨赖上总有个由头,或阴债或“生前”未了的结。

  轮到顾岐安,纯粹就想会一会她嘴里的囡囡。总不至于是他的种,这点他清楚,也不抱希望,无外乎两件可能,她领养了个孩子抑或是给谁无痛当了后妈。

  而后者光是想想就叫他气血倒涌、火冒三丈。

  人往高处去。你从前跟个和他娘舅一般老的男人也就罢了!这下还去接盘别人的拖油瓶,能有点出息吗?这么不挑的,啊?

  顾某人怒其不争。

  抑或,有没有可能……他捻着根烟在盒子上反复地磕,心里鼓噪着最可怖的念头,这孩子还与那顾铮有瓜葛。

  继而,在跟着梁昭走到花园之际,顾岐安从墙角处的盆玩里抟了粒土球扔她肩上。

  不长心的人这才愤愤回过头来,发现了他。发现他搓着指腹上的泥,站在一盆齐人高的虞美人旁,吐出薄薄烟雾。簌簌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