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阮静筠家门口返回到中央巡捕房后,他左思右想,只能吩咐刘贵生悄悄带上阿青,前去杜美路亲眼辨认。
谁知得到的结果竟然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一开始,他盯着阮小姐背影时,还十分肯定地说「就是她」。
“可看到正脸后,立刻一副猥琐模样的讲,「只见过几回,且她次次都是化着浪气的妆,男人瞧见都把持不住的。我从前没见过这样素净的」。
“我狠瞪了他两眼,他才又说,「不过,仔细瞧瞧,应该是的」。
“老大,你不是说,让他一定看清楚嘛。所以,我就没立刻放他走。哪里晓得他看的越久,越是支支吾吾,后来还问起我阮小姐是什么来头。
“等我跟他讲,阮小姐是前几日才从法国回来后。阿青那赤佬竟然直接改口说,「那肯定误会啦,我不认识这个阮小姐的」。”
“等等!”
林照文闻言,眉头皱紧,斥道:
“谁让你告诉他这些的。”
“你也没说不让啊。”
刘贵生撇嘴嘀咕了一句,立刻辩解道:
“老大,这阿青压根就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您是没见到,他想逃跑被我按住,竟直接就地躺倒,嚷嚷自己被巡警打到头昏眼花,必须携他去医院看病。
“可结果呢,明明是自己染了感冒,就这样,他还非要我给出医药费!也不知道周昌礼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货色当保镖。
见林照文不应声,刘贵生又说:
“再说,周昌礼是个什么东西,全上海现在谁还不知道,阮小姐能看得上他,还倒贴?!简直笑死人。”
“人家阮小姐文文静静的,恐怕见到杀鸡仔都是要闭眼躲开的。我反正是瞧不出,她哪里像敢夺人性命的凶手。
“老大,说不定那个姓周的畜生就是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呢。”
“自杀?”
林照文笑了,说:
“他如果不想活了,当初在庭上干脆认罪,还能死得爽快一点,何必担惊受怕地多活这四十来天?”
更何况,林照文从前在道上混,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杀人放火的事儿,哪怕许多人后来洗了手,整日皆是儒雅商人的模样,可眼神这种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
而他瞧见,阮静筠眼底写着的,偏还真不是「文静」这两个字。
这人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只是,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揉了揉额头,林照文又问:
“轮船公司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那边的负责人说,高级船舱的客人信息要保密。老大要是想查下去,咱们恐怕得走走「别的」路子。”
林照文朝后靠在椅子上,看着贵生问:
“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刘贵生有些为难的支吾道:
“可是,老爷子不是说,阮小姐有不在场的证人,让您不要再揪着她查下去了吗?”
“证人呢?我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
林照文眯着眼睛,打量了贵生脸上的神色,含笑反问:
“倒是你,盯了趟人,回来就开始句句离不开「阮小姐」。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说来我听听。”
“六爷,我从前随您出生入死,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明白,我刘贵生是这样的人吗?”
贵生人高马大,此刻却委屈的像个小姑娘。抬眼瞧出林照文不过是开玩笑,方才恢复平静。一放松,他便又止不住低声碎碎念道:
“再说,人家阮小姐眼下正病着,哪有功夫来收买我。”
“她病了?”林照文问。
“对的啊,昨天下午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刘贵生大力点了点头,顿了几息,才继续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
“再者说,那公馆里现今一共就住了两个人。我昨晚守在阮家门外时,亲眼看到有洋医生急急忙忙的进去,后来是她家那个佣人送出门的。唯独阮小姐,都到了这个点钟还没出现过,那不就是她生病了吗。”
「这样巧?」
林照文的舌头在后槽牙顶了顶,低声喃道:
“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阮静筠记得,自己已经许久不曾生过病了,像眼下这样难受到连动弹都费劲的,更是没有。
此刻,她埋在床里,昏昏沉沉,只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都像燃着烈火,灼得发疼发痒,又像是浸在水中,冰得又酸又胀。
心事重重,阮静筠想要赶紧起身去处理那些她必须得做的事,可分不清是好是恶的梦境牢牢裹缠着她,慌忙逃出一重,顷刻间又狠狠跌入另一个重,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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