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女孩就在你干活的小卖部那对面读书,她最晚应该七点就要出门。
不一会儿,路的各处都涌出像鱼儿一样穿着绿色校服的小孩,周遭开始喧闹起来。
那扇门里偶尔走出来几个孩子,身高各异,直到七点的时候,你终于看到她。
穿着皱巴巴的校服,齐肩的短发没有梳好,书包是一个布袋子,不是那是已经时兴的有着各种可爱的卡通人物的书包。
这早以不是你出生的那个年代,你出生成长的那个时代,一切都还是灰蒙蒙的。
现在连你小时候只能在商店里看到的电视机都开始变得随处可见,而电视机里欢快愉悦的歌声,五彩缤纷的人都像是会敲着你的门口,新闻里的主持人掐着点为你播报新闻。
而那个背着布包的女孩子,像遗留在你出生的那个年代,和她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一个人走着,你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你跟着她快要走到小卖部了,远远的她的身影拐了个弯,进了小卖部对面的校门。
她像你当初一样,对这个世界有一个微弱的出口。
你稍微放心了一些,心底却全是那个还在家里的母亲。
她大概率没有工作,否则现在已经是1997年了,不再是你长大的80年代。这时已经没有粮票肉票和食品限制供应,生存环境比起你那时已经好太多。
她为什么不逃?
还是像你的母亲那样,日子久了已经分辨不出来什么是正常的生活。
还能上学的女孩你可以想到方法接触,可是那个蜷缩在家里太久已经忘了怎么站起来的母亲。
除非是像田阿姨那样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才顺理成章。
你回到了自己家中,站在阳台能遥遥看见对面的那扇窗户。
白天时,窗户中的场景隐约可以瞧见,窗户下方似乎就是书桌,只是书桌上却看不见有几本书,多的是乱七八糟的盒子。
忽然窗户边闪过一个人影,是一个留着杂乱短发的人,背身站在窗户前不远处,深蓝色的衬衫依稀可见。
只见他站了一会儿,身体抖了一抖。
你觉得他是在对着痰罐撒尿,你的半人父亲也有这样的习惯,因而房间里总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尿骚味。
那人影离开窗户的间隙,你只窥见了半张脸,那半张脸与你的父亲异曲同工。
下半张脸是浓密的胡须,脸色暗黄,你还没看见他的眼睛。
你将手撑住自己的下巴,盯着窗户半个小时,也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出现。
也是,半人睡觉时家里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声响,整个家如同清明重阳节以外的墓地那样寂静无声。
安静无声也是可以折磨人的,因为它控制了你的躯体,控制了你的嘴巴,为你的动作范围划定了牢笼。
太阳渐渐爬上穹顶,你坐回家里的木沙发上,对着沙发对面的书柜思考。
现在最直接的办法绝对是找到女孩儿,直接向她传达自己希望帮助她和她母亲的念头。
只是那女孩看起来不大,你总没有办法确认她可不可靠。
她是否有反抗的念头?
还是如你的十岁那般,在力量占弱势的情况下,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没有想过逃离。
如果她听到你的想法后无动于衷呢?
如果她在向母亲传递信息时恰好被父亲偷听到呢?
所有负面的可能在瞬间填满了你的视线,你几乎要想到那个半人在偷听到女孩说的话时来到你家门前哐哐敲响门找你晦气的样子。
“哐啷!”一声,放在隔着阳台的窗边的玻璃杯子倒在了地面,散出透明的烟花。
退后可以很简单,你把阳台的门和窗户都关上,从此只折返在那两千四百八十步里,你就再也听不到那恼人的声音。
你可以像你生命中的前二十年那样,做只鹌鹑,有口吃的就好。
外面是晴天万里还是风吹雨大都与你无关。
田阿姨似乎并没有你这样瞻前顾后的谨慎,她勇敢大胆。
你的性格里总是害怕失败,害怕结束,说到底你害怕面对结果,你逃避面对事实。
小时候还能以力量不足为借口,长大了才深刻明白,原来有时候不是你没有能力,只是你选择了闭上眼睛。
那女孩真的有那么不值得相信吗?
没有谁比你更懂在那困苦没有出路的时候那一双递过来的手有多重要了。
你久违的坐在饭桌上,展开了一张信纸,你要开始搭建你和女孩之间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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