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芝荷为了去音乐节换了条度假风的白色连衣裙,简单系条腰封,脚下踩着短靴,并不是适合这首歌的穿搭,但她唱得很好。
她唱歌的时候不笑,也不看观众,只向前望着自顾自地唱,却让杭柳梅醒了酒。
那一桌年轻人不说话了,用手机打了灯,举起来跟着节奏摇晃胳膊。杭柳梅突然不想去那个音乐节了,这个时候再提离开是一种浪费,眼前的景致和山水并不搭边,但她就是想起了那句“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杭柳梅尝试调出自己的手电,学着那群年轻人一起挥胳膊,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关,正琢磨着,手机突然响了,是小麦。
杭柳梅手忙脚乱地接听电话:“喂?孙子啊,怎么了?我们在家呢?”
“是吗?我刚下第一节课,看看你们在忙什么——你们在家?怎么背景音这么大,你们在听歌吗?”小麦靠在走廊的窗户边,眼睛忙着找玻璃之外花圃中的蜜蜂。
“不,”杭柳梅说,“是芝荷在 ktv 唱歌,我们两个今天不想工作。先这样吧,下一首该我了啊,你好好上课,不用操心我们。”
杭柳梅挂掉电话,蒲芝荷的音乐也停了。她用眼神鼓励杭柳梅上台去,杭柳梅站起身抻了抻衣服,获得一席掌声。
她刚一上台还有些拘谨,站得也过分端正,很老派地拍了两下话筒试音,对着吧台的酒保说:“请帮我放一下陈慧娴的《飘雪》伴奏。”
蒲芝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还会唱粤语歌。
杭柳梅赏金猎人似的皮衣和牛仔裤也并不适配这首歌,但她的白发和嗓音很适合,配上旋律,有着岁月沉淀的忧愁与释然。一切都让蒲芝荷觉得这一趟很值得。
杭柳梅唱完回到座位上,桌子上赫然出现两杯新的饮料,蒲芝荷推了一杯还咕嘟着气泡的到她面前:“怎么样杭老师,开心吗?这些是那边的朋友送给你的,咱们和她们打个招呼吧。”
杭柳梅看到那边有女孩看过来,举起小臂英国女王般挥了挥手。对面灿烂一笑,杭柳梅有点恍惚,好像自己现在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喝得尽兴,蒲芝荷提醒她时间:“杭老师,两点了,咱们去音乐节那还要一个小时呢,我们出发吧。”
杭柳梅的兴奋劲过去,困意更甚。上了车就忍不住靠到车窗上,和蒲芝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芝荷,我今天已经很满足了,我都觉得不需要去那个音乐节了 .....你应该多唱歌,你唱歌很好听……等这一趟回去,我一定好好画画……咱们下次还来吧,你会唱邓丽君的歌吗?”
蒲芝荷打了一把方向盘,笑看她一眼:“杭老师,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你的外婆也喜欢邓丽君吗?”
“不,她喜欢常香玉。”
“常香玉?”
“是唱豫剧《花木兰》的常香玉,‘刘大哥讲话理太偏’那个。”
杭柳梅噗嗤笑了:“芝荷,你方言也说得不错啊。”
“我外婆教我的,您让我想起她,是因为她也唱得很好,但总是不好意思唱。我以前也经常逗她……”
聊着聊着,杭柳梅不搭腔了,蒲芝荷再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蒲芝荷不再言语。外婆去世四年了,今天杭柳梅站在台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亲切,或许是杭柳梅唱的《飘雪》太煽情了。
幸好台下灯光昏暗,杭柳梅看不到她的红眼眶。蒲芝荷独自回味当时的后悔,怎么没和外婆一起冒险过。
车程并不如她想象的长,等到了地方,杭柳梅也醒了。
她下车定睛一看,还以为自己睡懵了,小声问蒲芝荷:“我们不是要去音乐节吗?这是哪里?”
第八章 阴违
蒲芝荷用眼神示意杭柳梅观察左右。
天光大亮,重山叠巘,烟柳清嘉。杭柳梅如同大梦一场,酒吧唱歌倒像是陈年旧事了。
苍翠高树拥着朱红矮墙立在两人面前,门上高悬三个遒劲大字“草堂寺”。
门口有卖风筝、泡泡水和小吃的商贩。工作日来游玩的人不多,他们也不忙生意,聚在一起晒太阳,撑着腰聊天。
“音乐节在这里面?这是大不敬吧!我看人家海报上画的也不长这样啊?”杭柳梅一边问,一边拢了拢头发,然后把湿巾捏成角轻轻拭去眼垢,擦干净手,抹完护手霜后又开始补润唇膏。
蒲芝荷笑而不语,从车上拎下来一只眼生的帆布袋。杭柳梅以为那是她准备的参加音乐节的装备,挽着蒲芝荷走进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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