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绵软无力。可语义却像重伤的刺客甩出的竭力一击,直抵人近前。
母亲没想到她此时会提及这个,又羞又急:“那种药本来就不能多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都是吃药吃的!”
田知意往后退了两步。
向来讲究仪态气质的母亲居然激动到唾沫飞溅到她脸上。
母亲真是气坏了。她想。
“数学考试前我大姨妈突然来了,吃了药,不奏效,在考场晕了过去。”
题自然也没怎么写。
田知意觉得自己的解释简明扼要,可惜并没能得到母亲的理解:“怪我是吧?你的意思是你没考好都怪我是吧?我每天辛辛苦苦伺候你,你就拿回来这个成绩,最后怪我是吧?”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田知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清楚母亲已经破防了。
可她却没有什么得逞的快感,只有期待未及的焦躁。
她不想听一个气急败坏的疯女人嚎啕大哭,这样的场面让她很难堪。她尝试着慢慢地往后退了退,转身离开。
母亲仍在她身后咆哮,她能听清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走,走,走到国外去,一世都别回来了。”
母亲还是如她所料地说出了这句话。
自打数学考试的考场上下来时,她就知道完了。
半个月来,她的脖颈就像被套上了绳套,就等着绳子骤然收紧的时刻。
这一刻,终是来了。
双腿带着她拐进了一家街角小店。
小店里东西不全,很杂,却很有些意外的收获。
田知意在灭鼠药的货架上徘徊许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喝:“小囡在找什么?”
她吓了一跳,差点把耗子药摔在地上。
回头看去,发现是看店的大爷在问她。大爷躺在藤编的躺椅上,面对着老式电视机,边吹风扇边拍着蒲扇,电视里正在播放采访高考学子的新闻。
“家里有老鼠。”田知意撒谎,“买点回去药老鼠。”
大爷从躺椅上抬起头:“耗子药不卖小孩,你拿粘鼠板去,一样的,还便宜。”
田知意想问为什么,却见大爷目光如炬。她当下心虚,怕被大爷看出什么来,便依言换了粘鼠板。
……要不要换家店看看呢?要是再不卖可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抬头瞥见头顶的高度白酒,立即取下一瓶:“大爷,这俩一起结账,多少钱?”
大爷瞥了一眼,报了数,又补充道:“袋子加两毛。”
“不要袋子。”
田知意一面想着反正也不真的要粘鼠板,一面扫了码就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大爷的声音:
“今天高考出分数,别做傻事。”
田知意一愣,立马扭头看向大爷,却见他只斜躺着,眼睛盯着电视机,半分没在看她。
电视里正播着高考查分的温馨提示,田知意弄不清楚大爷是对着新闻有感而发,还是故作随意的好心叮嘱。
她没说话,只暗暗攥紧了刚买的东西。
短短的句子就像是落了地的蒲公英,在她心底迅速扎了根,她想拔掉,又挺疼。
出了小店左拐是条河,这个季节水位很高,岸上挂了警示的彩灯,防止走夜路的人掉落下去。
路上人来人往,阿姨们在附近的广场上跳广场舞。田知意捧着白酒,总觉得周围有盯着她的视线,让她连打开酒瓶都有压力。
她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无论是刺鼻的气味,还是辣嘴的口感,绝没有人第一次面对白酒时便能毫无心理负担,田知意当然并不例外。但味蕾的痛苦就好像抢救濒死之人时的电击,反而让她稍有些活力。
田知意重复着抿酒、吞咽、咳嗽的系列动作,等她回过神想站起来时,才意识到天地是旋转的。
……物质是运动的,天旋地转很合理。
田知意颇为荒诞地想,然后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她正躺在陌生的床上,刚好对上母亲通红的双眼,不知是哭的还是熬的。
田知意脑袋里晕晕的,耳边还自带电流声。她看着疲累的母亲,糊里糊涂地说不出半个字来,母亲也望着她,嘴唇张张合合好几回,最后憋出一句:“我找医生过来看看你。”
她们眼底各自有千言万语,却谁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医生打破了沉默,他递给田知意一张量表。
田知意看不明白,先看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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