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某些孱弱而幽微的情绪,在更早一些的时日里,司施也曾有过零碎的记载。然而那些在夜晚随机发作的感性,到了白日之下再来翻阅,她就会如被窗外乍亮的天光刺痛般惊醒,难以再直面亲手写下的东西。仿佛随着日月轮转,她的心境也一个天一个地颠倒变换。
她始终无法正视自己。
直到发现曹钰的微博,以及她尚未设置关闭的私信。起初司施只是和多数人一样,怀抱粉丝心态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喜爱和支持,以及对新作品的期待。
很偶然的,就在学校花园里结束跟薛文映的对谈,替裴弋上完药拎着药袋回家的那一晚,她听见司宇在电话里洋洋得意跟同伴炫耀自己近期“战绩”,传播了多远的威名,缴纳了多少不义之财,用词中二幼稚,且令人作呕。
司施朴素的价值观受到挑战,又联想到薛文映的遭遇,和裴弋手臂的伤口,一时没忍住,再度和司宇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擦擦手走到客厅,还没弄清楚青红皂白,就先劈头盖脸把司施训了一顿,怪她见不得弟弟好,连养伤时期都要给人找不痛快。
奶奶和司宇同仇敌忾,司施寡不敌众,负气回到房间。打开手机企图通过无脑但有趣的网络段子转换心情,手指不自觉就点开了曹钰的微博私信。那是一个小小的黑洞般的窗口,仿佛永远有人守候在窗口的另一侧静静聆听,可任何字句扔进去都不会有回音。 这样的设置诡异地满足了她渴望和人对话,又不希望得到回答和审判的需求。
在那一刻,冲动超越了理智,她打开微博私信的对话框,忿忿然敲下:
【这个世界上最令我不解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一段关系里只有身份和立场,没有具体的人。不投入任何正面情感确实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坚硬、顽固、无坚不摧,没有人会指望一个无机质的东西做出任何人性化的反应。这也变成越来越多人所推崇的,只要足够冷漠就可以目空一切,绝不因他人所受的苦而动摇。只要不把别人当成人,就不用换位思考,可以回避自己身而为人被迫害欺辱的想象。心安理得把其他人当成蝼蚁,自己主动划分楚河汉界所以更高级更纯洁更无懈可击。可是不把活人当成同类的世界真的有安全可言吗?这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嘴硬和自欺欺人。】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有很多愤怒,也有很多关于世界的疑惑和质问。
一个又一个叩问的瞬间组成线性的时间,世界无视她的局促和惶惶不安,推动着所有人和事沿着既定轨道向后滑行,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到今天大概率也是依靠时间的惯性。
也有不那么愤世嫉俗的部分。
她记得上一次阅读曹钰的作品还是两年前,她久违地推出了一本爱情小说,司施看完过后喜爱非常,立刻登上微博打开对话框,就算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洋洋洒洒写了一份读后感大肆吹捧了一番。
诸如此类的发言虽然不算频繁,但对司施来说,在私信里抒发胸臆的行为本身就足够羞耻,故司施只跟姚以棠披露了自己喜欢的作者姓甚名谁。
谁料姚以棠两眼放光抓着她的肩膀,宛如找到失散已久的亲人般热泪盈眶:“我们喜欢的作者是同一个!”
和姚以棠比起来,司施就像个假粉,她根本不知道对方今天开签售的事情,只看见姚以棠打开手机开始张罗:“看来今天的签售会势在必行了!我来帮你报名,填资料的时候需要提交微博ID,司施姐你微博ID是什么?”
姚以棠行动力惊人,司施脑袋还晕乎着,就跟着她的指挥把名报上了。
直到下班过后,薛文映把两人送到签售地址,姚以棠指着大排长龙的队伍道:“对了,司施姐,我给你介绍一下。”
“台上的那是我妈妈,也就是我的继母,裴弋的亲生母亲,曹钰。”
司施说:“啊?”
036.若干对白
消化了几秒姚以棠刚才那两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司施呆滞的神情逐渐演变成惊恐:“你是说,曹钰老师,是你们的.....?”
“是的,你没听错。”要不是姚以棠一脸纯良,司施简直要以为她是故意的,她学着司施的称呼,“其实,我把曹老师的作品看完,还是我跟她见过面之后的事。当时只是想了解一下未来的家庭成员,就买了两本她的书来看。每天推一点进度,没想到还真的看完了。虽然有的地方看得有些囫囵,有的地方还没彻底参透,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对我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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