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清醒之后记住它。
她常常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然后发现自己什么细节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感觉。
有时是一场无限穿越的梦,从现实到古代,又到一个分不清时间的地方,她只记得疲倦。有时是噩梦,醒来不记得情节,只余恐惧。春梦的时候,她有时甚至会忘记发生的地点,只余下荡漾的感觉久不能退。
今天的梦,她认为也许预知着她和周沥的结局是走向陌路。
梁宛刚在心里复述了梦的开头,闹铃第二次响了,她不敢睁开眼,闭着眼去摸索手机。
没等她摸到,铃声就停下了。
一个柔软的唇毫无预兆地印了下来,床往下陷,身体也跟着沉下去。
梁宛倏然睁开眼,周沥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
还是那么悄无声息,没有惊醒她。
“距离你的会议还有一个半小时。”
梁宛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脸。
刚醒的脸显然不会太美好,虽然他已经见过无数回了。
一睁眼,梦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追都抓不回来,后续的发展忘得一干二净。
她只能在备忘录中写下:
「20xx年12月23日: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特罗姆瑟的山顶,周沥在我身边,我问他我们可不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又或许是我忘记了他的回答。
之后的梦境我不记得了,记忆被闹铃和现实里的周沥打断。」
会议地点在万象天地。
梁宛穿了一件绸缎材质的衬衣,搭配黑色西裤,脚踩一双五厘米的细跟鞋。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穿,她仿佛也成为都市丽人——如果忽略掉她略显生疏的走姿。
一上午的会结束,梁宛吃了点会议室里准备的茶点垫肚子,一边和公司联络,一边偷偷在桌下揉腿。
下午跟着甲方跑了几个产品实验室,回来又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不太穿的高跟鞋不断摩擦脚后跟,尽管她已经在相应位置贴了创口贴,却还是因为走路时的移位而破了皮。
眼下她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小美人鱼的滋味,每一步都踏在血和疼痛上。
这次对接的客户并不好对付,行业里的龙头,但预算却不大方。提要求没个准话,还往往超出合理范围,既要又要,搞得梁宛和同事们叫苦不迭。
秦石那边还像个皇帝似的给梁宛施压,几句话揭过实质性问题,高高挂起。好在梁宛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她对待工作和生活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工作上她绝不拖泥带水。
只要不涉及情感,她拥有绝对的理智。
结束工作时,又是傍晚,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蓝色的高楼玻璃上。
行走在天台上,一幢幢高楼积木一样拔地而起。天上的云也是金色的,从远处建筑楼顶涌起,仿佛藏着一座天空之城。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梁宛如释重负。
倚着栏杆悄悄把脚从鞋里脱出来一点,血粘着皮和渗液粘连在鞋跟边缘,她不禁龇牙皱鼻,放慢动作。
五点时,周沥按约定打来电话,问她在哪。
梁宛说不清自己所在位置,只告诉他是在哪栋大厦的天台上。
十分钟不到,周沥就找到她了。
看见他的身影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梁宛发觉自己有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她想起身赤足跑过去,抱住他,然后撒娇发泄情绪。
但她没有这么做,性格让她无法这么做。
也许是脚疼令梁宛不想起身,她目视周沥走向自己,看他把一个购物袋放在她脚边。
“结束工作了?”
他蹲下来看她,微微上扬的眼睛被光照得明净又透亮。
“嗯。”梁宛闷声回答。
“辛苦了。”
温和又沉静的声音,有治愈安抚的疗效。
她鼓了鼓嘴,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破坏眼前的氛围,她怕自己触动,她不喜欢真情流露。看极光那夜,她在他面前落泪了,但那时候以为他们不过是露水情缘。梁宛不想再经历一遍。
但她最终没有将破坏气氛的话说出口。这是她的坏脾气和习惯,总不该施加在无辜的人身上。
梁宛翘起右腿,脚尖挂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脚好痛。”
周沥看了一眼,托起她的脚腕,“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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