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赶紧上车哈,我敢时间,跑完这单不跑了,今晚啷个雨大着呢!”
说话间,细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昏暗的橘光下,雾茫茫一片。
周梒江抬眼时,司机眼风正巧扫过,他一顿,剩下的话尽数卡壳。
细雨白雾飘下,少年冷白瘦削,垂眼看人时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看着怪渗人的。
他弯腰进来,撑在车框边上的骨指苍白修长,掌骨撑开,青筋暴起。
司机一缩脖子,踩下油门后,打开广播。
广播在播鬼故事:“入夜,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鬼气森森,暗道后,血腥气浓重。廊灯忽然俩下,灭了。有重物拖过水泥沙地的声音,莎莎莎又簌簌簌的,忽地,有车辆打着远光灯进来,灯光无意扫过一处,映出道长长的血痕,上面肠子胡乱纠缠,缠住颗人头,四周脏器散落一地。”
“落在最远处的心脏陡然爆开,虚影化实,少年踩碎脏器,指腹轻拭过脸旁溅上的斑斑血迹,低头舔了舔手指……”
司机自动代入周梒江,浑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一地,他迅速关掉广播,猛踩油门。
—
濛濛细雨中的沁园,静谧无声。
园中小道被葡萄藤覆盖,葡萄藤光秃秃一片,喻见就坐在小道尽头的长椅上。
长椅四周没有遮挡,冷风混在雨水里,又湿又凉。
背着风,她蜷缩着身子,努力缩成一团,像毫无知觉一样,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的长发湿了大半,往日翘起的呆毛软趴趴地趴下,发尾甚至挂着细小的雨珠。
周梒江撑着伞走过去,喊:“喻见。”
黑色的伞面倾斜过去,雨滴落到伞面上,噼里啪啦。
喻见一动不动。
周梒江耐心耗尽,他垂在身侧的指弯动了动,刚想掐住喻见下巴,喻见终于缓缓抬起头。
周梒江指尖一颤。
一向元气满满的芝麻团恹恹地伏在膝头上看他,她侧着脸,脸颊压在手背上,眼尾潮湿泛红。
像哭过。
喻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散,待看清人影后,又重新埋进掌心里,她羸弱的背骨重重起伏下,泄出一星半点微不可闻的哭音。
所有被压在冰层下的暴戾和烦躁在这一刻,犹如泥牛入海,消散干净。
周梒江压下伞面,问:“你哭什么?”
没有人问还好,一问,一直强忍着的情绪顷刻决堤。
喻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人间失格里有这么一句话,我的骄傲不允许我把这段崩溃的日子告诉别人,只有我知道,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压抑,喻见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痛苦是一回事,痛苦以后产生的心灰意冷又是另一回事。
她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求不得放不下,对林安深的对喻白薇的也有对周梒江的,她磕磕绊绊地向前努力,可是一直以来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求不得,放不下,她才会来到这个城市,而这里,周梒江是她的人间妄想。
她妄图立山巅。
雨下大了些。
茫茫雨幕下,小姑娘哭得压抑,她团成一团,纤细的骨指一直覆在脸上,哭得久了,豆大的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滚,泅湿前襟。
周梒江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一手掰过喻见的小脑袋:“喻见,老子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喻见湿漉漉的长睫翕动下,鼻息潮湿温热,半晌,她问:“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我也不想这么糟糕的。”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喻见哭得抽抽噎噎,她看上去很难过,哭得鼻尖和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真的有在努力,可是就是学不好,我呜呜知道那题很简单,我还做不止一次,我明明会的,可是——”
“呜呜一到考试,我好像什么也不会呜呜,就像第一次做那种题一样,哪怕思路对了,也会出现计算错误。”
“九加一也会错呜呜,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改,一直都在改,可又一直都没有进步,每一天都在重复类似的错误,不停地在循环……”
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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