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蝶宿坐在贵妃榻上,手中的一盅冰糖银耳端起了又放下,想了想又端起,想揭开盖,却又一点没有食欲。
“李妈,自我回来后便是日日银耳,喝得都腻味了。让厨房给我煮碗红豆沙来。”懒懒地躺回榻上,一双眸却仍不时地向外张望着,心中暗自嘀咕着:怎么还没回来呢……
“李妈,晚上睡时被子感觉有些湿沉。”眼睛转向床上,不经意地就开了口。
“是吗?我让人拿去晒晒。”
目送抱着被子离开的丫头,舒蝶宿眼神又无意间落在梳妆台上,“李妈,那支金簪怎么一点也不亮?送去银楼洗一下吧。”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眼神随着捧着首饰盒离开的丫头一起飘向了门外,似乎仍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
“李妈,我去年绣过一条富贵满园的帕子,你可记得放在哪儿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有什么事就一起报出来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光躺着动嘴的人足以磨光所有人的耐性。
“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挥了挥手示意李妈退下,临了,又飞快地补充道:“顺便替我去看看若水回来了没?”
“刚才你去院子里闲步时,少爷让人来传话说是这几日去接少夫人了。似乎少夫人娘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李妈寻思着莫非舒蝶宿这一日心神不宁亦是感应到了什么?可转念一想,汪承嗣和舒蝶宿又无半点血缘关系,怎么可能比死去的老夫人还能感应。
“有没有说若水娘家出了什么事?”不会是和那个该死的山贼有关吧。
“这倒没有。”
李妈走后,榻上的人便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心情却越来越烦躁。究竟是什么麻烦事需要让汪承嗣抛下一切赶过去?那一定是山寨中人无法解决的事情了。那身为寨主的他遇到了怎么样无法解决的事?是受伤了?遇到仇家了?还是惹了官非?
用拳重重敲了两下脑袋,头被敲得好痛,却完全没有办法将对那个人的关心给敲出脑外。她担心他,担心得不得了,恨不能背上能长出翅膀好飞到土匪山去看个明白。
正当舒蝶宿在那里又是踱步又是敲头时,敞开的屋门正对的围墙上正并肩俯卧着两道身影。
“承嗣,看你娘这副无措的模样,想必是真的对我爹动了心了。你现在知道我当初那招有多妙了吧。”蓝若水回头去看自己的夫君,脸上满是得意。
汪承嗣宠爱地看了娇妻一眼,温和道:“其实从她回来那日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果然从舅舅那里探知,你爹和我娘其实早就互相有意了。”
“只可惜他们不能像我们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搞不懂我爹,他向来不守礼教规矩,只按自己心意行事。可是为何这次会迂腐到对你娘的身份那样排斥?”蓝若水遗憾地长叹了一声。屋里面那个只差抓耳挠腮的女人她从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异常投缘。现在眼看她为自己的爹爹那样坐立不安的样子,更是越看越中意,简直恨不能直接将她拉去土匪山和爹强配成对。要是爹和她都能像自己这样对感情雷厉风行,可能自己不久后就能抱弟弟了呢。
“或许你真的不够了解你爹吧。”汪承嗣看着屋内那个仍然无法冷静下来的人,唇边勾出一抹算计的笑来,“不过你不了解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彼此了解就行了。”
夜色中,水大鹰长身立于院墙之上,黑瞳静静注视着那扇早已不再陌生的门。现在他确定地知道了那间屋里住的是谁,却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知道过。
为何偏偏是她?她什么身份都可以,哪怕是烟花女子,哪怕是街头乞丐,可她却偏偏是自己女儿的婆婆?
只看一眼就好。在她窗外偷望一眼,看完就走。
他知道自己是魔障了。只因为听若水那么无意地提了一句她从济南回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他就也跟着失了魂。所以眼巴巴地从土匪山赶来南京城,只为了能在这夜色中,偷偷在窗外看她一眼。
紧握成拳的右手指关节喀喀作响。他忽然后悔了,后悔不该在十六年前答应蓝颀那个要求。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蓝颀早已不在了,他又绝无悔誓的可能。
眼中倒映着的灯火猛地一暗,水大鹰一个踮身悄然跃下高墙无声停落在了窗前。和上次误闯的那晚相较,秋已深,那窗曾经用竹竿支着的窗今晚正紧紧地闭合着。这也就意味着他若想进屋,必须由大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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