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了眼去,轻轻道,“不必寨主说,我自己也觉得不耻。只是我身为长兄,这担子不能不担。”
温良玉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忽然站了起来,语意淡淡:“以后,宣桑就只是千秋寨的人了,明白?”
“寨主任由她在门外偷听,不就是为的这个吗?”云纵修苦笑,“虽然是为了接她而回来的,但现在什么都揭穿了,我还没天真到以为,她还肯回去云家。”
温良玉随意地点了一下头,一边向门边走去,“这就好。接下来几天,还麻烦云公子在这里做一做客,等这件事了了,再请下山。”
云纵修迟疑了一下,“不过——”
“我不会用你为质,”温良玉接下他欲言又止的话,“你想说,这是没用的吧。”
温良玉的眼神恢复了慵懒,打开紧闭的门扉,阳光洒落进来,他回头,挑眉一笑,“其实,你也不算太差,如果——不是被拖累得这么惨的话。”
为了那样一群没用愚蠢的家人,明知失败是什么下场,不会有人顾虑他,却还是甘为棋子。为一些重要的人,伤害另一个重要的人,自己往自己心里划上永不会愈合的伤。一步一步,算计的是别人,最后困死的却是自己。
退不得,进不得。
——宣桑,原来云家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笨蛋呢。这次的痛,你总算不是挨得冤枉到底。
一笑,拂袖出门。扑咚。
温宣桑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膝盖,在地上呆呆坐了一刻,无声的抹抹眼泪,爬起来抓好小包袱,一拐一拐地继续在山林中穿行。
不痛不痛——
努力在心里自我催眠,可是效用不大,摔伤的地方还是火燎一般。
抽了一下鼻子,早知道就把那瓶用剩的金创药带上了。都是伤心过度,竟然连闯荡江湖的必备良药都忘掉,匆匆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就跑了出来。
回不去了。
眨掉眼睫上新冒出来的泪珠,再也没脸回去了。她引狼入室,把官兵引了来,整个千秋寨就要因她一人而蒙难,好好的安宁日子被践踏。这种大错,就算从祁连山上跳下去一千次,也是没办法弥补的。
都是云家的混蛋,她十多年前就该知道姓云的没有几个好东西,还瞎了眼地去可怜他,把他留下来,给他盖房子——
宣桑停下脚步,脸色忽然一变。
“居然——”
那个混蛋居然还亲过她!愤愤地立即抬起沾了若干根草叶的袖子向额头擦去。
装什么好人,扮什么很对不起很想念她的样子,这才几天,狐狸尾巴就全露出来了!她自从六年前那件事后,就一直很排斥别人的碰触,要不是、要不是看在他态度还不错的分上,当时就叫人把他丢到京城去和亲了——
慢着,错了,他连性别都是假扮出来的,这自然也是编出来的鬼话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个张开了等着她往里钻的圈套。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白眼狼——简直就是个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她这个蠢到家的“东郭先生”,自己钻进去就算了,还把几百人都一起陪葬了进去。大哥一定恨不得当初没有救过她,现在说不定就在找她的路上,等不及要把她大卸八块了。
眼泪更加控制不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直落下来。想到那个人,心里一痛,脚下一滑,扑咚,又是一跤。
肿肿的脚踝渗出血来,却没有感觉,只是心里难受得要喘不上气来。
六年的身份欺瞒,加上如今的大祸——会被原谅这种事,她是想也不敢想了。
事到如今,能做的事情只剩一件。那个狗官——从来没觉得这种人配当她的爹,娘的账还没有算,现在连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家也不肯放过,原来都不想再计较了的,可是,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感觉金属的凉意一直渗进心里,为什么,为什么想要动她最不能忍耐的禁地呢——
闭上刺痛的眼,六年前那个巷子里的黑暗漫天扑来。
不可原谅啊。
云府的后院。
“大哥怎么还没回来?”一身绫罗钗环的少女手持着富丽牡丹花色的团扇,精雕细琢的柳眉细微地拧着,不安地小步踱来踱去。
“你问我,我问谁?”跷着腿坐在院子里的年轻男子懒洋洋地道,交叠的腿一晃一晃。他相貌其实不算差,只是一身打扮富贵得无敌,整个人的气质却还不足以撑起来那些繁杂的佩饰,反被压得俗气无比。
“女人少跟着瞎掺和,晦气。”坐在那男子对面的人也厌烦地皱眉,相貌与前者有三四分相似,同样打扮得金灿灿,展览家当一般,远远地看着,好像两只金元宝面对面。只是后者的眼神显得阴冷一些,虽然同样像个金元宝,效果倒不至于也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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