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摇夏总生出一种一切都是宿命的注定感。她不清楚如果真的杀了雀羽,鸟族会在天界掀起怎样的动乱,也不清楚润玉到底有没有能力撑过这次难关。她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火神真的带领鸟族闹上天界,要一命换一命,她会成为挡在润玉面前的力量,就像在人界润玉几次三番挡在她面前一样。
“我会杀了雀羽。你也不用再假装无辜,从头到尾,你便谁都没想放过,你布的局,我没有解法,只能遵从你的规则。我要润玉活着,也要人界的人活着。”
青鸾似乎很清楚摇夏在想什么:
“杀了雀羽之后,我要你回上清天去。”
摇夏沉默不语,她已经找到了青鸾设下的居中唯一的破绽,也是一个最容易被修补的破绽。
杀了雀羽之后,只要她闭口不言,润玉便永远无法知道谁是凶手,鸟族便有了充足的理由指责润玉。火神的神位,加上鸟族众多的族人,润玉失掉天帝之位,会成为最好的结局。而青鸾,毫无疑问,并不想让她为了润玉以身犯险。
“如果我说不呢?”
“鸟族的刁难要不了他的命,他会活着的。”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的不只是保住他的命,我还要保住他的天帝之位。雀羽一死,鸟族必定追问,且不说润玉不会知道是谁杀了雀羽,就算他知道是我,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届时局面恶化,他就算不会被有心之人害死,也定会被逼退位,轻则流放,重则囚禁。他是古往今来最好的天帝,他不能走。”
直到此刻,青鸾的语气才终于有了松懈,像是回忆,也像是最后的忠告:
“你和那个天帝在人界纠缠了十世,已经足够了。往后的时光没有必要都扑在他一人的身上。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你该知道的。听我的话,离开他吧,离开天界,回上清天去。兄长他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你了。”
摇夏也很惊讶自己竟然有了跟青鸾平静交谈的错觉。她曾听师兄讲过青鸾,总认为她定是一名药茶伴身、清淡雅致的貌美之人,可如今的她只剩一缕孤魂在世,聚不起哪怕最简单的形状。万年来,除了怨愤和忍耐,她最在乎的,也许就是焰麟了。
“我已经见过了素芷,年资虽小,医德医术却无可挑剔,若我还在人世,也愿意唤她一声兄嫂。而你,兄长视你如亲生妹妹,你是代替我位置的人,他已经失去了我一次,不可以再失去你,绝不可以。”
摇夏摇摇头:
“你并不觉得我重要,你也从不了解我的师兄、你的兄长。你若真的如此惦念他,不会选择用所有零散的修为完成你的复仇大业,而放弃转生;不会选择让我亲手杀了雀羽,再劝我回上清天。你只是利用了所有你能接触到的人,用你所有的力气,去报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仇。”
摇夏的话,青鸾只听进去了一半,她自顾自的呢喃:
“转生......我是救了他们的人,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只是为了和我毫不相干的他们。可他们怨我、恨我、欺我、杀我,你若是被生生炼化过,残存一息后的第一件事,也绝不会是饮下孟婆汤,期盼转生。”
“他一直在找你。焰麟,他一直在找你。六界,每一年。”
青鸾的气息越来越弱,那缕幽魂闪烁不停,听了摇夏的话后便颤动得更加剧烈。与即将消散的情形不同,青鸾的声音却依旧很平静:
“摇夏,我不恨天界,也不恨人界。那些人命,本来就是他们欠我的。生性本恶的人少一些,天下就会清明一些,不是吗?”
“你错了,你以为的那个清平山川,是个没有污浊之气,没有罪恶混乱的愿景。也许你不愿意相信,但是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罪恶的天下,终究会成为你的噩梦。”
“这话说得好轻巧,就像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姐对街角的乞丐念叨自己的丝绢竟然抽了线,让人好生羡慕。好了,我撑得够久了,该走了。”
摇夏沉吟片刻,看着快要消散的青鸾元神,只觉悲悯,再无其他:
“我在凡间历劫的时候,有名叫莺歌的女子总爱隔三差五的找我麻烦,让我几度快要崩溃。可在我身陷困境,被官兵追捕之时,竟是她替我支走了追兵,救了我一命。人性本就复杂,我从来不愿多加思虑,能自修者,唯不以小人之心度人,不以圣人之行度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