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练无瑕的目光看去,半晌无法将自己的眼睛从外孙身上移开。他明白练长生在暗示什么。江湖风波不断,即使是退隐之人也未必能够全然置身事外。蜀道行毕竟并非寿元无限,再怎么武功盖世,难道还能庇护外孙一生吗?以五仁的身世血统,必要之时,或许嗜血族才是他的退身之所。
他不知道练无瑕其实还有第三条理由。她觉得,疏楼前辈……诚然有着成为阴谋家的实力与心机,但貌似总没有当阴谋家的运气。
虽然第三条理由还没来得及说出,但前两条已足以说服蜀道行同意让五仁翻译宁暗血辩。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事相托:“近日我会出门远行,快则三月,多则数年。在此之前,可以劳烦练长生代为管教五仁吗?”
五仁已经练完了刀,此刻进屋正灌了一大碗茶喝着,闻言道:“外公是要去天外南海了吗?”男孩说话时略显清瘦的下颚微抬,黑而大的瞳仁映出所注视之人的影子,这样出奇认真的表情,已然初初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希望不是。”蜀道行答道。
悬浮奇谷中,圣踪正瞑目沉思,忽然腾腾邪力自谷外袭入,厉风墨云,卷成了一场接天的龙卷狂风。圣踪睁眼,精光一闪而过:“何方高人造访寒居?请一现真身,让圣踪一尽待客之道。”
一声清悦的冷笑自邪幕后刺出,风静云消,现出女子的身影。粉衫纤纤,乍一看娇柔清丽,眉色却深得出奇,不仅一洗容颜的柔美韵味,反而多出了无法言喻的锐利煞气,正是缳莺:“不必。圣踪,正道先天,顶级高人,连圣贤都不放在眼中。我这身邪气若是当了你的座上宾,也不怕弄脏了你不染天下不染尘的招牌!”
圣踪好脾气的笑了笑:“姑娘对圣踪是否有误会?”
“误会吗?”缳莺怒瞪了一双柳叶眼,“人命也可用一句‘误会’抹杀,好个圣踪,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圣踪行事问心无愧,姑娘的指控,请恕圣踪无法接受。”圣踪神情茫然。
缳莺点点头,笑容锋利:“那我问你,你承诺给鎏法天宫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小活佛梵刹伽蓝,如今在哪里呢?”
“你是……护佛者姜媻?”圣踪心下微惊。他当日以圣水为诱支走姜媻,无非是为谋取小活佛身上的邪兵卫,但他毕竟没有得到邪兵卫。而姜媻走后便行踪成谜,料想那瀚海原始林凶险莫测,约莫是死在了里面。纵然她未死,但以九幽为人,一旦圣源之水到手,青春美貌唾手可得,还有什么必要回鎏法天宫对着一名孩童俯首称臣?她会转回追究活佛之死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剑子重伤后即为圣踪收容养伤,后来傲笑红尘取得圣源之水归来,他又顺势将傲笑也留了下来。有此二位正之又正的正道巨擘坐镇,还怕区区一名九幽?
果然,傲笑红尘挺身而出:“双佛之事,傲笑红尘也有所耳闻。一旦双佛并现,则天地动荡成灾,圣踪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
“哦?那么他劝说伽蓝佛子参与双佛会的时候,为何不明言双佛必有一名牺牲者?这与欺骗有何区别?”缳莺道,“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化解活佛之劫,而是为了让双佛替他翻译佛牒之上的涅槃净体如意法!”
圣踪解释道:“小活佛天命已终,于佛牒之前坐化,正是功德圆满的印证。这是化解双佛并现之劫的最好方式。至于如意法的现世,圣踪也很意外。这门宝典虽然珍贵,但圣踪尚不屑窥探他派之物,护佛者多心了。”
“是吗?据我调查,在场之人小活佛坐化、磋峨昏迷,除他二人之外,几位亲眼见过的如意法的阿闍黎心性大变。人人皆有变化,独有圣踪你例外吗?”缳莺放声大笑,“圣踪!你敢指天为誓,绝无染指涅槃净体如意法之念,否则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吗!”
圣踪眼神霎时一冷:“这番话说得太过分了。”
“不错。”和润的声音自后传出,却是剑子白衣飘然,不过一举步的动作,已经飘至近前,“妄加拟测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可不是好习惯啊,姜媻。”
缳莺状似谨慎的后退了数步,笑得尖刻极了:“原来连剑子仙迹、傲笑红尘也与此人是一丘之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