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声一响起,陆如萍吓了一跳似的,就去看洗手台前的镜子,想看看身后是谁。
这一看,正对上镜子里同时也看向自己的一对眼睛,更是心虚得厉害,嗫嚅着嘴唇竟不知如何开口。
严景园在镜子里对她勾了勾嘴角,一扫近来的颓态,颇有几分凌厉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的家人朋友,都是穿西装多于长衫的。密斯陆若见到的是年长一些的,那是我父亲,若是年轻一些的,那是我男友。”说完更是一笑,揶揄着,“密斯陆这么好奇,怎么不来问一问我呢?”
说话间,陆如萍的脸早已经通红,满脸都是被撞破的窘态。又因为是自己搬弄是非,只得赔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神情真是说不出的惭愧柔弱,“好在......好在是我误会了。我实在担心你啊,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严景园径自洗手,欣赏她唱作俱佳的说辞,又在镜子里对着她笑了一笑。
期间,二人都是透过镜子进行眼神的交流,此刻严景园的眼神笔直锐利,明晃晃地写着“我不相信”,像是小针,竟也把陆如萍扎得一阵心惊肉跳,那故作亲厚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
陆如萍实在羞窘,见严景园虽不似往日亲和,但也没有当众追根究底的意思,拉了身边的女同学就想走。刚迈了几步,便听身后人道:“等一等。”心里大呼失策,怎么偏偏要在今天说她的闲话,真是倒霉。
却听严景园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之前你们谈到的那篇外国的小说,之后怎样了?女主人公追求她的爱情了吗?”她的视线还是看向镜子里,像是愣愣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陆如萍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思索了好一阵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小说来,干笑道:“是呢,女主人公表白了心意,同男主人公在一起了。可惜最后还是分手了,是一出悲剧。”
严景园便对着镜子,呆呆地“哦”了一声,不再作答复。
陆如萍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忙与同伴一道离开了。
下半节课倒是上得顺利,脑袋清爽,也没有走神。坐到了美专的绘画教室里,方瑜甚至同她分享了一个好消息,说那位烦人的大少爷终于不再出现,她也不必心惊胆战了。严景园笑着恭喜她,面上言笑晏晏,实则兴致终究不是很高。
今天的素描画得不佳,或许是心里苦闷,那画纸上也是乌压压的一片一片,整个画面都是黑沉沉的,看着压抑。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堂课,不想下课时,徐先生竟单独过来找她谈话。那时严景园正在收拾东西,刚摘下了画纸卷了一小半,徐先生便站到了身边,往那画面上瞅一眼,竟像是有所了悟一般,道:“你和小贺,还没和好吗?”
严景园大惊,万万没想到徐先生竟然知道自己和贺成殷的关系,画纸也不卷了,错愕地看向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先生。
徐先生伸出手指在她的画上点了点,嫌弃道:“怎么这么暗?明与暗的对比呢?调子呢?”先生不愧是先生,直将她画上不可取之处都挑拣出来,数落了个遍。嫌弃完了,教室里的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他咳了几声,又道,“好啦,我看小贺对你就是关心则乱,你不要同他计较啦。”
竟是来说和的。
严景园不妨还会被美术老师关心自己的恋爱问题,怪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先生,我和贺......您都知道呀?”
徐先生嘻嘻一笑,揶揄道:“可不是?当初来做了一趟人体模特,回头巴巴地就来跟我打听你呢。我可从没见过他小子这个样子。”又道,“还有这一次,他想必有些忙碌,连夜给我挂了电话,说惹得你不高兴,托我做一回和事佬呢!”
严景园讷讷地“哦”了一声,抿嘴微笑,心里不是不惊异。
徐先生道:“好了,话我已经带到了。你瞧,小贺都想方设法地给我下委托了,可见他着急你。”又故作神秘地放低了声音,“我同你说,小贺从没处过对象哩,粗心犯傻起来,你可不能动真气呀。他怕你同他怄气不答应,要我同你说,他周末两点钟约你在常去的咖啡馆见。”
严景园看着眼前这个贺成殷搬来的救兵,不知为何,心里的灰心竟消去了大半似的,甚至觉得有些可乐。忍俊不禁地小声应道:“我知道啦。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