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驳倒他,我还能找出很多例子,此刻却无心辩驳。那时在殿中,我对西域诸事迷迷糊糊的样子,忽必烈父子应该都看在眼里。现在想想,还有些庆幸:忽必烈让我知晓那些事的用意是什么?我不清楚。若真与畏兀儿部有关,我还是少出头为妙!
见我半日不语,他还以为我理屈词穷了,笑了笑,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和怜悯,用手指刮刮我的脸:“行啦!别要强啦!女孩子懂那么多做什么?左右都是要嫁人的……”
说着说着,他情绪竟低落下来,扶住我肩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只是,我的妹妹,将来你会嫁到哪里?要是汪古部,或许离我近些;畏兀儿部,就更近了,可那里局势动荡,哥哥可不希望你嫁过去……你这样的女孩儿,就该安安稳稳享清福。不知你出嫁时,我可还能来看看?唉!怕是不能送你出嫁了……”他这么说着,鼻头一酸,泪水自然而然落下来。
他的情绪来的突然,让我一时无措,心口像被大锤砸了一下,闷闷地说不出话,只是怔怔望着他。他用手甩掉颊边泪水,强笑道:“让你笑话啦!”
“哥哥!”我猛地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心里头一次,对这个小哥哥有了真切的疼惜和不舍,他性子虽差劲儿,可于我而言,却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啊。
那木罕愣了半晌,也紧紧抱住我,嘴上责怪道:“你哭什么!这样子让父汗看到,又该骂我了!”说是这么说,可话语里分明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骂你也是活该!”我把眼泪尽数蹭到他衣领上,又哭又笑道。
他一时气急,想拉开我教训我一顿,终是不舍,胳膊又紧紧箍在我身上,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懒道:“也罢!今天我也就让着你一回罢!”
在他怀里呆了一小会儿,我才推开他,擦擦眼泪。他见我今日是少有的亲密,一时还愣愣的,醒不过闷来。不一会儿,又叫身旁侍从去拿玫瑰膏子给我擦脸,以免被风吹得皲裂。
我正想着回去,那木罕却有意拉着我出城跑马,正念叨着,却见一人握着马鞭悠闲地走过来,他身后还有仆从牵着黑色骏马。待走近了,打量了我俩几眼,笑道:“你们哭哭啼啼,又是做什么!?”
这话说的真不中听!我一看,不是八剌又是谁?心里有气,我也懒得理他。那木罕倒是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回道:“察苏舍不得我,哭了又怎样?你可有这样的好妹妹?”他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话,不动声色,眼神却凛凛的,比平日嚣张的时候更有威势。
真给我长脸!也不枉我叫他一声“哥哥“!
他这么一说,八剌反而无趣,笑了笑,又望着我:“你是担心那木罕罢!怕什么!有我与他同路,自会护王子周全。在和林多年,我也不是白混日子的!”
听了这话,我的气才消了消,顺势道:“既如此,你可要说到做到!”
“还信不过我吗?”八剌扬眉一笑,转而翻身上马,“看你们在城里也是徒自伤怀,不如一起出城跑跑马!”
那木罕本就有意,痛快答应了,叫小火者一路跑着去牵马。不一会儿,一灰一白两匹马溜溜跑过来,左右还跟着几个怯薛歹给王子做扈从。
我翻身骑上去,拍拍格日勒,小马就迈开步子“哒哒”地小跑出城了。
……
冬天的寒冷可不是徒有虚名,城外比城内更冷,风势也更大些。空广浩荡的旷野,冷风毫无阻拦地袭虐过来,脆生生抽打在脸上。草原上茫茫一片,却是沉积的白雪。长天灰白,四野苍茫,远山孤零零的,偶尔有飞鹰掠过,更显寥落苍凉。
我心里更是沉闷,把身上的皮裘紧了紧,用毛绒领子遮住脸,压了压帽子,才觉得暖和了些。
那木罕一到草原上,就把我给忘在一边,又看到远处几只黄羊溜过,更是兴奋,让身边扈从先去围住猎物,而后又纵马跟了上去。
我小声骂了那木罕几句,一扬鞭也想追上去,八剌催马赶了上来,笑道:“你能追得上吗?”
“策!”我喊了一声,马鞭甩了出去,格日勒心领神会,扬蹄跑得更快。我倒不急着追那木罕了,只是放任格日勒在雪原上驰骋。冷风扑面,寒意逼人,却涤荡心怀,我更是毫无顾忌地放马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