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衡见状,便也不多挽留,长话短说,言明心志。听他意思,已同意入中书做顾问。
安童得到满意答复,不再滞留,起身告辞。阿周牵过马匹,许衡将我们一路送至驿馆外,目送我们离去。
……
驿馆就在城郊,离都城不远,我们正常赶路,便能在宵禁之前回城,是以安童和我骑马徐徐而行,并不着急。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了先前的好奇心,只是沉默地回想着许衡的话,一时有些迷茫。
安童见我沉默不语,也只是静静跟在旁边,直到行了很久,他实在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怎么不说话?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我就想起白天那窝火的事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却见他嘴角带着笑意,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狡黠,却是丝毫没有认错的诚意。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仍不理他。
“许先生是名士,我们前来拜访,礼节要做足,你往日也是知礼的,今天怎么胡闹上了?”他话锋一转,竟是给我讲起道理来。
“我不作恶仆,哪有礼贤下士的丞相?可是某人却不领情,既在人前做了好人,还要背后埋怨我,天下哪有这般没道理的事!”
我故意拖长调子说话,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他不羞不恼,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睛沉沉的,却不知在想什么。
“你为我着想,我都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晓得几分。你刚才并没有生气,而是想着回去如何向大汗交待,对吗?”
“……”我无话可说,看着他的眼,一时竟有些心虚,被他道破心事,也有几分气恼:“你竟都知道!”
“大汗怎会让你白白跟来?”安童叹了口气,神色郁然,“他对许先生心存疑虑,却也不信我……”他抬眼看着远山最后一抹余晖,喃喃道,“他这番心意,是要考验你?还是考验我?”
他又把目光转过来,里面带着询问的意味,我看着他,语气渐渐冰冷:“他不信你,却也不会轻信我,这是考验,他必会亲自召见许衡。若许先生是真名士,自然不惧人言,”冷冷盯视着他,我反问道,“你这么问,也是不信我罢。你说能知我心意,不如猜猜我如何回话?”
他听了这话,不禁赧然,脸微微泛红,立时泄露了心事,也不辩驳,只是摇摇头:“我猜不出。”
他躲开我的眼神,露出几分不安,再也不是人前威严庄重的丞相,而只像一个说错话的少年。我不忍逼问,微微笑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岂会误你事业?”我顿了顿,又道,“但我所言,也不会违背我心。”
……
回到宫城,天已擦黑,我换下公服,又穿回常服,洗去脸上风尘,又同安童一起入觐。忽必烈见了安童,也不多问今日事,只是叫他将谈话内容改日条陈具奏,便命他退下了。我仍在殿中,显然是要留下问话。
殿中只剩我们父女和当值的云都赤,忽必烈看看我,没有急于问话,只道:“吃过晚饭没有?可尝了驿馆的饭菜?”
我这才想起至今腹内空空,揉了揉肚子:“儿臣急着回来,不敢滞留。还真是饿了……“
忽必烈见状哈哈大笑,命人传膳,不多时,宝儿赤便端上佳肴,显然是有心备好的,念及此,我心里一暖:“父汗日理万机,却还念着女儿……”
“吃罢吃罢,吃完再说。”忽必烈拍拍我的肩。
鲤鱼汤,山药面,今日吃着格外鲜美,填饱肚子,我腹中温暖,想想一会儿的问话,慢慢拿定了主意。
宝儿赤将食盘端下,我低头擦着嘴,抬眼却看忽必烈笑望着我,眼神温暖:“有时就看着你在我身边,看着你吃饭,我就很满足了。”
我听了有些诧异,他竟也会在意这些小小的细节,心中熨帖,心情也放松下来,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父汗喜欢女儿一直陪在身边吗?”
忽必烈听我这话,竟叹了口气,把我揽在怀里:“我何尝不希望你永远留在身边?”他话语低沉,透着几分伤感。
我闻言却浑身一颤,立时警觉起来:“父汗这话什么意思?父汗这就要将女儿远嫁吗?”
他觉察出我的不安,摸摸我的辫子,笑道:“察苏,你担忧什么?你不想做我的阿剌海别吉?”